同人卷 七遠之決戰江湖

作者: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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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七坐在亭子里等了許久,終於遠遠的瞧見一個身影迤邐而來。

青山綠水之間,玄色衣袂翩翩,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意思。待到三五丈外停了步,才發覺那眉目卻依然冷厲狂放得很,全無一點仙氣。

於遠驥也看著他,最近一直想不起來他的樣子,也許是太久不見了。

記憶里那張少年的臉龐不再,參天翠柏之下,一個年輕人白衣勝雪,迎風而立,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人中美玉。如果走在街上,只怕已經認不出了吧。可是在這裡等他的,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他下了戰書。早已傳遍江湖的決戰。不死不休。

這世上何其多的劍客,卻只能有一個天下第一。

人中美玉,世間良驥。

一雙鷹隼般的銳眼,放肆的在楊小七渾身上下其手,只看得他臉上的微笑都僵了,才輕輕挑了下嘴角。

「很好。」於遠驥點點頭,「明日見吧。」

楊小七幾乎咬了舌頭。這人見了面你好還沒說,便說再見了。

心裡只覺得決戰之前這一趟面見得詭異,卻又說不出什麼,只得拱拱手,「於哥既然沒什麼吩咐,小七告辭了。咱們明日再見罷。」

「且慢,」於遠驥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有人托我送樣東西給賢弟。」

楊小七眼珠轉了轉:「我能不要麼?」

於遠驥長眉一挑:「賢弟這是不肯賞臉?」

楊小七趕快陪笑:「不敢不敢。小七是無功不敢受祿。」

於遠驥冷了臉不答話。

楊小七隻得硬著頭皮接過來,卻遲遲不肯打開,兩隻手顛來倒去的弄了幾下,彷彿拿著燙手一般。

於遠驥也不催他,懶洋洋的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瞧著,像等著什麼有趣的事情。

楊小七一點也不這麼想。通常於遠驥覺得有趣的事情,對他都不是什麼好事。

這次也不例外。

紙包里是支七分新舊的金釵,樣式並不出奇,也沒有珠玉裝飾。城裡每家金鋪都打得出這樣的釵子。

可是楊小七卻彷彿突然拿不動那小小的紙包了。

半響,他低低嘆了口氣,把那釵子翻轉過來,釵尾上刻著一個「瑤」字。

他親手刻的。

江南第一的美女,琴畫雙絕的余夢瑤,名動江湖的劍客,在她面前只是個多情的才子,曲罷妝成之際,親手為她簪在發間。

包著釵子的紙上寫著幾個字:只得明月入簾櫳。清幽雅靜的一句話,寫得卻恣意張揚,筆畫淋漓得彷彿要從破紙而出。

楊小七忍不住要笑,卻又笑不出來。

只得明月。

不見明日。

於遠驥肆無忌憚的盯著面前的人,生怕錯過一個表情。兩彎扇子般的羽睫垂下來,遮住了總是滿含笑意的雙眼。等再抬起頭來,那張平時生動的臉,已經平靜得好似遠方的湖水。

於遠驥略有點不滿,他大可隨便叫個人送來,偏要自己跑一趟,卻不全是為著示威——他想親眼看著楊小七拿到東西的樣子,慌亂,焦急,挫敗,低頭認輸,想到他在自己面前屈服,於遠驥就莫名的興奮起來。他想,不世出的天才又如何,你永遠也鬥不過我。

可是他的希望落了空,楊小七不肯輕易給他心情好的機會。失望之餘,心裡卻又有點激賞之意,摧毀他的慾望越發強烈,強烈得讓他手指都微微顫抖。那個時刻不會太遠了,於遠驥已經等不及要品嘗那征服的快感。

楊小七把金釵小心的包好,放進懷裡,不但沒有如對方所願,甚至還笑了笑,「好久沒見,於哥想不想聽我吹上一曲?」於遠驥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得耐著性子聽完。那曲子婉轉悠揚,卻耳生得很。

於遠驥不解其意,便又耐著性子客氣了一句:「賢弟真是風雅,可惜愚兄孤陋,忝做知音。」

楊小七笑道:「那日途經渭水,想到當年太公望在此垂釣,一時有感,胡亂而發。」

於遠驥的臉色一時如打翻了顏色桶,陰晴亂作。

楊小七笑得更是開心:「今日取個名字,叫做『願者上鉤』,哥哥覺得可好?」

於遠驥面籠寒霜,半響牙縫裡迸出話來:「小七果然是伶牙俐齒。」

楊小七難得也收了笑,正色道:「好說。怎及得上於哥暗箭明槍?!」

兩人對峙著,氣氛轉眼間肅殺起來,秋風捲起半山黃葉,颯颯作響。楊小七雖然嘴上寸步不讓,卻暗恨自己大意:「此人一向心狠手辣,對這個天下又第一勢在必得,自然是不擇手段,哪還會顧忌什麼江湖道義。只是沒想到他如此張狂,連些個遮掩功夫都省了,卻也太不把我楊小七放在眼裡了!」

當下伸手道:「既然是於哥有命,小七怎能不從?」

於遠驥「哼」了一聲:「幹什麼?」

「馬啊!」

於遠驥冷笑:「你去救心上人,還得我給你備馬?!」

楊小七笑嘻嘻地道:「照這紙條上的意思,夢瑤怕是已落入仇家之手,活不過明朝。我這匹馬,還是小時候你送的落雪,老的牙都快掉了,幾百里地,一日夜間無論如何也趕不到。我若這麼一想,去不去都是一樣,只能死了救美的心思,打點精神,明日好好同於哥比試。」

楊小七瞄了一下,眼看著於遠驥沉了臉,才又接著說道:「可是於哥何等周密的人物,若我沒猜錯,定是早就替小七備好了千里良駒。——這下沒法子,只得走一趟了——小七這裡先行謝過!」說罷真的彎腰行了個禮。

於遠驥臉沉得都快滴下水來了。搖身又變回了初見的望夫石,直盯得楊小七臉上都出了兩個窟窿,終於迴轉身攏手一聲唿哨。

少時果然聽得馬蹄清脆之聲,一匹通體純黑的高頭大馬穿林而出,閃電般奔至二人面前,立時收蹄止步,低頭瞧著主人,當真是神威凜凜,有如天馬臨凡。

楊小七不由喝一聲彩,擊掌贊道:「果然伯樂慧眼,天下無人能出於哥之右!」他自於遠驥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朗聲道:「輕裘寶馬,名劍佳人,我楊小七也算不枉此生!」說罷長嘯一聲,絕塵而去。

於遠驥望著他遠去,逆光中看不清模樣,只覺得他周身似鍍了層金色光芒,直耀得人睜不開眼睛,胸中百樣滋味湧起,幾乎便要忘了萬般恩怨。

※※※

翌日傍晚,落霞如錦。

於遠驥坐在原處,看那一人一騎馳上山來。原先的黑馬白人統統變做灰色,倒是般配的很。他想著便不禁笑了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活像一頭看見了獵物的狼,殷勤探問:「賢弟的心上人可還安好?」

楊小七神色疲憊已極,搖頭道:「我沒進去見她,」瞧了一眼那英俊的狼,揭穿他道:「於哥何必明知故問。其實夢瑤現在,十有八九還好端端的坐在家中,連金釵子掉了都不知道。但是於哥既然叫我過去看看她,我若是不去,她怕真活不到今日了。」

你無非是要我走這一遭。

於遠驥毫不掩飾得意之情,仰天大笑:「賢弟果然是聰明人。你既這麼聰明,咱們今日的比試也該開始了吧?天下人都等著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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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七毫無意外地低頭看著指在胸口的劍尖。這一戰,他本沒有獲勝的把握,經過這麼一夜折騰,倒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完敗的把握。他閉上眼睛,一言不發,似是對自己的生死已經厭倦。於遠驥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好像一拳打進了棉花里,一時不知該就此一劍結果了對手性命,還是該說些什麼。他對此沒有經驗。於遠驥一向認為殺人就是殺人,殺人之前還要問問對方有什麼要說的,簡直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他猶豫再三,終於鬼使神差的立了一回牌坊。

楊小七也有點吃驚,睜開眼看著他,半響微微一笑:「於哥昨日說過,只得明月。那便讓我看盡今夜的明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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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遠驥這塊牌坊立得十分窩火。

先是楊小七奔波了一夜,此時放下心事,竟然倒頭睡了。於遠驥大怒:「你眼看著就能長眠了,這時候睡什麼?」欲待伸手將他推醒,卻瞥見他衣領中露出半截紅繩,於遠驥心念一動,輕喚了兩聲「小七」,見他睡得熟了,才輕輕將那紅繩拉出,末端系著一塊白玉,雕的卻是一匹駿馬。他將那玉放在手裡摩挲片刻,又從自己懷中摸出一物,兩隻手掌同時攤開,赫然正是對一摸一樣的玉佩。於遠驥不由發起呆來,直到驚覺身旁的人動了一動,才忙把兩樣東西各歸原處,再看那人,仍然睡的香甜,星光下容顏寧靜柔和,帶著點孩子氣的天真,並不像那個驚才絕艷的名劍客。此時萬籟俱寂,於遠驥貪婪的看著這張熟悉的臉龐,慢慢伸出手指,沿著那修長的眉毛,輕輕畫入鬢中。

楊小七是在烤肉的香味中醒來的。他伸了伸懶腰,皺了皺好看的鼻子,大聲道:「於哥,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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