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威慌了神,他不想何文厚竟然敢來打他,並不是他楊家小爺有多高傲不許何總理動他,只是他楊漢威除去了哥哥打,誰個敢動一手指頭?
更過分地是,何總理吩咐搭凳子,這是要打……漢威心跳過速,不過就是長官兼師兄嗎!有什麼了不得?
說長官,自然有軍法處置;若掄是師兄,戒尺打手板好了,他奉陪,為什麼搭凳子呀!
漢威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再看一旁的張繼組,張繼組一臉窘態地出門。
漢威本想辯駁,但一想起當年胡大哥被何總理管得俯首貼耳,聽張繼組大哥說,大哥都挨過何總理兩記狠狠的耳光,他楊漢威算什麼?不要以卵擊石了,還是想想脫身的妙計吧。
不然這總理辦公室進進出出人多,若是有人看了他楊漢威被按在凳子上挨打,那簡直就別在軍界混了。
腳步聲,門在開的時候,漢威慌得跪在了地上,求饒道:「師哥,饒了漢威吧,都是漢威辜負了師哥重託,愧對大哥的教誨,漢威知錯了。」
一張雕漆方凳放在漢威面前,凳子著地時,木板上發出一聲響,聲音不大,漢威卻是周身一顫。
「漢威,你……」一個柔弱低沉的聲音,聽來是這麼熟悉。
漢威緩緩地抬頭,狼狽的他看到的是一身青色長衫的二月嬌。半年多不見,二月嬌顯得多了幾分成熟的模樣,梳著齊整油亮的分頭,眉眼含憂,朱唇帶怨,似乎也在責怪他近來的胡作非為。
二月嬌挪著方凳放在一個合適的位置,看了眼張繼組怯怯的叫了聲:「張爺。」
「總座……師兄!」漢威慌得央求,聲音里都略帶了昔日對大哥的耍賴,挪揄著就是不肯趴在凳子上受罰。
何先生轉身背著,仰頭望著那幅血寫的《正氣歌》揮揮手,一身長衫馬褂飄然的樣子,鼻息中一聲長嘆。
他沒有回頭看漢威那淚眼濛濛的明眸,似乎怕被那雙解語能言湛澈的眸子溶得動搖決定,揮揮手示意張繼組行刑。
二月嬌沉著臉,眉峰微擰,過來牽牽漢威的衣袖低聲道:「漢威!」
漢威的臉緋紅,羞得無地自容,滿臉羞窘望了桌上那根戒尺和牆上大哥血書的正氣歌,磨蹭地立到方凳前,偷眼看了背對他沉吟不語的何總理,咬咬薄唇擰皺了眉頭躬身伏在方凳上。
跪伏在方凳下,身子趴伏在方凳上,漢威想,要打,就打吧,只盼快些結束這場噩夢折磨。
「你大哥在世……在的時候,你是這般領家法的?」何先生頭也不會,似乎腦後長眼睛一般,看出了他的滑頭。
何文厚回頭望了眼漢威,漢威一眼的淚在眶里打轉,如寒星在深潭中搖碎,那波光粼粼的眸光擾得人心碎,忍不住地憐惜。
「漢威,不是師兄要打你,是你大哥……你大哥在天之靈不饒你!」
何文厚扭過頭,吩咐二月嬌說:「小林,蒙上他的眼。」
那聲音痛心,似乎怕眾人也會被漢威那楚楚可憐的眸光動搖了決心。
那眼神可是漢威的殺手鐧,昔日在大哥面前要挨打,漢威就會這麼可憐兮兮地望著大哥,大哥的眼神就會柔軟很多,即便還要打,下手多半也輕上幾分。漢威最怕就是大哥直接按了他在沙發上,不容分說就揍,他的利劍無法出鞘,徹底無有招架之功。
何先生沉著臉拂袖進了內室,張繼組手中的戒尺墊墊,看著二月嬌拿來條黑布蒙了漢威的眼,又拿來繩子綁了漢威的手在身後讓他無法掙扎。
皮帶被二月嬌冰涼的手解開時,漢威身上一陣瑟縮,他知道求饒已經徒勞無益,怕是這頓打是逃不掉。
何總理的話一直在耳邊回蕩,「漢威,不是師兄要打你,是你大哥……你大哥在天之靈不饒你!」
褲子被二月嬌柔弱的手扒下到臀部,就沒再往下拉,漢威已經無地自容。
裸露的肌膚沾在那冰涼的檀木方凳上,張繼組大哥的手就將他褪到大腿根部的褲子向下拉拉,又拍拍他冰涼繃緊的肌肉無奈道:「威兒小弟,你這真是自找!哎!」
手中的戒尺抽下。
漢威咬了牙,那戒尺打在肉上「啪啪」做響,火辣但不如大哥昔日的手勁力道重,屋裡傳來何先生的呵斥:「繼祖!」
張繼組慌亂地應了聲加重力度,漢威咬了薄唇,疼痛遠大過屈辱。
何先生是在羞辱他,天下當哥哥的怎麼都是一個樣子,拿這個土辦法勒令他懸崖勒馬,望而卻步。
大哥打過他,都會拉了他在跟前教訓一番,然後令他跪在牆角思過。他留過多少淚,在心裡曾多次詛咒沒有人性的大哥。
大哥在哪裡?若是大哥還活在世上,若是大哥知曉此事,定然也要打得他皮開肉綻。或許惱怒了要剝光他拖在樓廊上痛打,如打一條死狗般不留情面。
不是他想去吃那毒品,他是不知情的,不過是誤吃了小雨遞他的葯。
交女友怎麼了?又不是苦行僧,都24歲了,他為什麼不能交女友呢?
漢威無限的委屈,眼前是一片黑暗,蒙在眼睛上的綢布令何總理看不到他那雙能言的美目,也讓他看不到了那揮舞的竹戒尺和二月嬌與繼組哥的表情。
一牆之隔,門並沒有關,屋內,漢辰對牆而立,沉吟不語,嘴角微微抽搐。
黑色的風衣高立著領子遮住半張臉,軍帽低壓,墨鏡內的目光含淚。
沒人能看清他的面目和表情,一切都被深深地隱藏,就如一層無形的屏障掩住了他和外界的光明。
何文厚的手撫上他的肩,目光在詢問:「心疼了?」
漢辰無神迷茫的目光散在空中,他看不到何總理的表情,但卻咬咬牙,似是肯定的答覆:「打!狠狠打!」
二月嬌在外面的哭聲:「別打了,都破了。」
漢威哽咽的哭聲傳來,委屈,認錯,漢辰聽得懂。平日在家,憑是他認錯也要重罰。小弟的性子,打了都未必長記性,嘴裡認罪的話來得如起風般容易。他何嘗不心疼小弟,更何況小弟大了,如今也是24歲的小男人了。小弟該娶親了,但他要求小弟抗戰不結束不許娶親。不是他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畢竟他有玉凝。只是因為小弟的性子同子卿一樣,太過細膩,太過兒女多情,就像那配了種的獵犬,稍了分心就會踟躕不前鑄成大錯。國破家亡,哪裡還能卿卿我我。漢辰咬了呀,何文厚拉著他的手也在不停安慰。
漢辰一步步走向門外,迎著刺眼的光線走向光明,但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辨別到小弟的抽噎聲。
張繼組停住手。
漢辰緩緩伸出手,抿咬著唇。
戒尺接到手中,微屈了身子,伸手去抹小弟的位置。
二月嬌眼明手快地過來,將漢辰的手按在了小弟的肌膚上。
漢辰觸電一般抬起手,小弟也是周身一顫。
隨即,漢辰幾巴掌打下,就打在那已經發紅微腫的肉上,漢威驚愕地停住了悲聲。
戒尺再次掄起,準確而力道極勁,一聲聲清脆在屋裡回蕩,張繼組慌得去抱漢辰的胳膊,卻不敢出聲。
「哥……大哥……是大哥嗎?」
漢威呢喃的詢問聲漸漸放大,驚叫起來:「大哥,哥哥,是哥哥,哥……」
沉默,屋裡恢複寂靜,沒有戒尺打在肉上的聲音,也沒了漢威的哭泣。
沉默片刻,何文厚在一旁問:「可長記性了?我不過是替你大哥在教訓你。我在你大哥靈前發過誓,代替他行使教育你成才的職責。楊家之所以出人中美玉,就是因為對子弟的嚴格苛刻。」
又是一陣沉默,漢威掙扎著從凳子滾落跪在地上。二月嬌忙替他提上褲子鬆綁,漢辰一把扯下了蒙眼黑綢,眼前只有一臉沉肅的何文厚總理和繼組哥,還有就是面含悲痛的二月嬌。
漢威跌跌撞撞衝進了房裡看,空蕩蕩,沒有人,再跑去樓道,也是靜悄悄沒人。
「漢威!你在找什麼?你大哥一直在你身邊,他的英靈一直在注視著你!」何文厚手指牆上那幅血寫的《正氣歌》義正詞嚴的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