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和一丁都不肯說如何不打不相識的,這段留給她們兩個去填空吧。)
接上文:
桌上的黃銅火鍋冒著騰騰熱氣,丁丁、丫頭和小威不打不相識,此刻已經擠在一處守著黃銅火鍋涮著肉。
開車先送了丁丁回家,漢威跳下車對她親熱地說:「路上小心,說話算數,你下次請我吃涮羊肉,我帶你去參觀飛機場!」
回到車上,丫頭已經困得打哈欠,漢威送她到家,丫頭卻忽然沒了睡意,拉著小威教她彈琴。
電話鈴聲響起,漢威接起電話道:「你好,我是楊漢威!」
電話的那邊一個沉默片刻,沒有聲音,那安靜反令漢威由好奇轉為淡淡的恐懼,通常,只有大哥給他打電話才如此沉默。通常這種時候,都是大哥怒不可遏在強壓怒氣,或是故意拖延著等待的時間,讓他心凈肉怕,就如小時候被按在那冰涼的沙發上,褲子被扒掉,肉都透出冰寒而板子卻遲遲不見落下一樣,那份等待反是更難挨。
於是漢威又顫抖著聲音遲疑地問:「請問……你找哪位?這裡是楊公館。」
漢威的心跳過速,大哥?難道是大哥嗎?大哥究竟去了哪裡?難道是失蹤的大哥打回的電話?
「哥哥,是你嗎?」漢威激動得聲音發顫。
話筒的那邊一個悠長帶了濃重江浙口音的國語:「漢威小弟,是師兄。」
「總……總座!」漢威結結巴巴地應道,失望後又有著吃驚。
「不知總座深夜電話,可有什麼指示?」漢威打了個立正,板直腰桿,身邊的丫頭伸伸舌頭問:「誰呀?」
漢威頭也不會,手在腰後向她擺擺,示意他不要作聲。
話筒那邊何文厚總理的聲音和藹慈祥,慢悠悠地說:「漢威呀,天涼了,你嫂子囑咐說,要關照一下你過冬的衣衫,給你置了幾件皮衣,你來西京一趟吧,我們兄弟很久沒見面了。」
「是!多謝總座掛心!」漢威答道,又緩緩婉拒說:「總座,漢威的飛行大隊在昆明集訓待命,有美國的空軍援助專員需要陪同,怕不能去西京。」
電話那邊呵呵的笑聲,那笑聲令漢威聽來暗生恐懼。他記得當年何總理待子卿哥也是笑容可掬,只是子卿哥對這位兄長怕得要命,就連罰子卿哥抄書或對了總理那「天下為公」的條幅面壁時,何總理都是一臉笑容可掬。
清晨,漢威飛去了西京,一身輕便的美式飛行服,皮衣上是翻毛狐狸領,腰上掛著凡立丁眼睛盒,高檐軍帽微擋了半個眼睛,記得子卿哥當年的標準像總是這個樣子。軍帽低拉,眼睛蒙在一層淡淡的陰影中顯得憂鬱迷人,再配上冠玉般的面容,精緻的五官,老天爺賜給的一副迷倒眾生的容貌如何能不發揮起作用,揮灑得淋漓盡致呢?
輕快地腳步進了總理府,張繼組已經迎上來,熱情地拉了漢威上下看,拍拍肩膀道:「好小子,半年多不見,長得越發精神了,你大哥若是見了……」
說到這裡,一臉尷尬地咽了話,神色黯然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道:「這張嘴,又提這傷心事。」
漢威苦笑,大哥的失蹤對他來說諱莫如深,誰對他說大哥死於了那場大火同鬼子同歸於盡,他都不相信。大哥不會死,大哥不會扔掉他自己跑,大哥一定是恨他這個兄弟不成器,故意躲起來嚇他。就像小時候帶他去游泳,他就是調皮不肯學。抱緊大哥的脖子,死死用腿箍住大哥的腰,像條鯰魚一般扭著身子大叫著:「乖兒不下去,乖兒不下去,大哥抱!」
大哥就會哄逗他說:「乖兒,乖兒不怕,乖兒不游泳,大哥抱你,直著抱你行嗎?你的腿夾得大哥腰要斷了,大哥站不住,我們一起掉下河餵魚了!」
漢威試試抱著大哥的脖子,將腿鬆開,卻被大哥順勢一把扔進了水裡。
那簡直是進了地獄般的痛苦,水從鼻子嗆入,痛不欲生,他掙扎了很久不見大哥救他,連踢帶踹不知道是不是狗爬的姿勢撲騰到岸邊,趴在河灘上嗆水,嚇得大哭。
大哥從石頭後晃出來時,對他說:「這回會游泳了?」
漢威哭得更凶。
大哥抱這他板起臉說:「回家不許告訴爹爹,說是趕對爹爹說,大哥就把你扔去喂龍王。」
其實大哥一直藏在後面看他,其實那次後他會了游泳,但他怕游泳,一到水裡就記起那次遭遇。
※※※
進到總理府,漢威被引到辦公室。
辦公室外間是會客室,內間非常隱秘,不是關係親密的客人不得入內,而漢威就是被張繼組引進了辦公室的裡間。
漢威在這屋內四處望,坐在沙發上等候。
皮沙發入冬罩上了雪白的沙發套,上面鋪著鉤花的沙發巾,顯得精緻典雅又十分潔凈。
靠牆壁的半面牆是書架,書架旁有個小門半敞,那是何總理休息的地方,裡面有張床,漢威見過。
坐等了好一陣,何總理才咳嗽一聲從外間進來,見了漢威和氣地吩咐他坐下。
張繼組躬身在何總理身邊倒水,何總理低頭喝著白開水說:「有些燙,再溫溫。」
抬頭看了眼漢威問:「漢威呀,近來都忙些什麼?」
漢威忙起身立正道:「回總座的話,漢威近來率領飛鷹飛行大隊在美國友軍的協助下操練,全軍飛行員同仇敵愾,誓要收回失地!」
漢威激動道,捏緊拳頭。
何文厚吹著杯中的水,揮揮手示意他坐下,接著問:「平日很忙?」
「是!軍人的職責!」
「周末都去了哪裡?」何總理含著濃厚的口音問。
漢威一怔,遲疑片刻道:「回龍城家裡去看了看。」
「然後呢?」
「取幾件過冬的衣服。」漢威答。
眼睛目光迴避何總理那雙厲眼,心卻砰砰地跳。
「楊師長的女兒很是可愛呀!」
漢威一愣,應了聲:「是!她同漢威自幼相識。」
「那個叫丫頭的表妹近來住在龍城?」
「漢威周末歇假回家能見到。」
「聽說,近來你還結識一位叫『一丁』的小俠女,舌尖嘴利,很有個性……」
漢威已經汗流浹背,何總理如何知道這許多?管得倒是寬,按說,他也到了交女朋友的年齡了,有什麼稀奇。
「似乎你上周還飛去了香港,去參加一個教會中學的鋼琴演奏比賽,那位獲頭獎艷驚四座的那個……那個『豆腐小美人』—小榮兒小姐,啊,你當眾上去獻花吻手的……似乎你最近飛香港很頻繁?」
漢威眼珠骨碌亂轉,心想可是不好了。何文厚是他的長官,按說管不得他的私事。但何文厚還是他的同門師兄,顧師父殉國時,更是把他兄弟託付給了何文厚總理,何總理手裡還有……
「啪」的一聲,那根熟悉的油量的竹戒尺拍在桌子上。
何文厚望著漢威面無表情也不發話,那是顧師父留下的戒尺,漢威心頭一顫,緩緩地跪在地上。
何文厚指指牆上那幅漢辰大哥臨走前血寫的《正氣歌》,長嘆口氣,不說話。
張繼組給漢威遞個眼色,有看看何文厚,試探地對漢威說:「漢威小弟,你交女友不打緊,不能因私廢公。」
天大的冤枉,漢威抬起頭,懵懂地望著張繼組。
「你是不是近來返回大隊經常遲到?」
漢威一經提醒,氣不打一處來,狗日的!一定是毛三那東西在扎針告黑狀!
剛要辯駁,張繼組又問:「你認識了一個叫小雨的女孩子,還去舞廳和她跳舞,你吃什麼東西了?」
這句話反是令漢威以頭冷汗,他是曾吃過小雨遞給他的一粒糖豆,吃過後渾身輕飄飄如在雲霧中,忘卻煩惱。
不過他很快發現這或許是大煙的一種,是毒品,也就再也不肯吃,禁止小雨再吃。
怎麼這個事何總理也知道了?
「繼組,去抬條凳子來!」
何文厚將戒尺再次握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