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振飛老班主靠在座子上,張張嘴卻說不出話,顫巍巍地抬起手,指指箱子,舌頭麻木般張不開口。
艷生憂心忡忡道:「師父這病真是病來如山倒,艷生只盼快送師父回北平。這些行頭都是師父的畢生積攢的寶貝,有些是先師祖傳下來的,若是不會收拾,怕就毀了。再者,開戲前亂翻戲箱,是梨園界的忌諱。」
艷生嘴巴微翹,有些不快。
「漢威不懂這些戲班的規矩,不過漢威會留個小心。」漢威掏出帕子擦擦手,吩咐人打開箱子。
一箱箱的行頭,錦緞柔滑,金線走邊,團蟒龍袍,巧奪天工。
那鳳翅盔更是精緻。
漢威一一抱起這些行頭,艷生在旁邊急得跺腳喊:「仔細,小心!哎喲!」
翻揀一遍,也沒查出些異樣,漢威四下望望,艷生賭氣道:「如今楊小爺身份不同了,真是成了包公,鐵面無私。行了,你搞亂的東西我給你收拾爛攤子吧,等你得空來北平,聽我去唱戲。我請你去吃早點,喝豆汁去。」
俏皮的一笑,艷生扯扯漢威的衣襟,那甜美的笑真是調皮,讓漢威記起頭一夜帶他在楊家與自己同床共枕時,小艷生那羞怯的樣子,換睡衣側身時的嫵媚。
漢威放下心,暗笑自己多疑了。艷生不過是個軟骨蟲,同女孩子一樣的孤苦無依,一樣的柔弱。若是所有的人都足夠剛強,世上就沒那麼多妓院賣笑為生的風塵中人了。
幾名小師弟緊張地望著漢威,漢威沖他們笑笑問艷生:「新收的?」
艷生點頭說:「養大的都攀高枝飛了,和我二師兄雲寒一樣,沒能留下,我新收了些師弟。」
漢威點點頭,轉身說了句:「準備起飛,放行!」
剛要帶人離去,走過魏老闆的身邊時,魏老闆顫抖著手,指著他,那眼珠如要瞪出來一般,烏亮的眸子神采不減,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講。
「漢威,謝謝你!」艷生送漢威離去道:「師父難受,等到了北平,找胡司令的那個楊大夫看看就好。」
「嗚嗚~~嗚嗚嗚嗚~」魏老闆連比帶劃,張著嘴口水直流,目光卻是望著漢威,急切的樣子,定然有什麼話要說。
老人沒有轉頭,目光卻費力地向旁邊去瞄那行頭戲箱。
漢威頓時覺得異樣,漸漸走去戲箱,又回頭看魏老闆的表情,果然那目光中充滿興奮和默許。
「漢威,快走吧,我師父就是心疼那些行頭,怕你給他弄髒弄亂了。沒關係,我來收拾。」艷生說。
漢威咬咬唇,目光同艷生對接,艷生的目光惶然避開。
漢威一笑,走去戲箱,彎身去看魏老闆的表情,艷生已經面色慘白。
「艷生,你呀!你以為我是誰,我在軍校是學什麼的,做什麼的?等下軍犬就上,什麼查不出。」
漢威沉著吩咐:「把箱子抬下飛機,仔細搜查!」
又瞟了艷生說:「不過,做漢奸是要槍斃的!」
艷生腿一軟,癱軟在座位上。
終於,一隻裝道具的箱子底層,發現了許姑爹。他老人家在昏睡,被堵了嘴。
艷生等人被帶走,許姑爹被抬回了家。
艷生哭訴道,這一切都是有人威脅,是潘有田的一位副官有他當年不要臉的罪證,說是只要答應幫他把個人運去北平,就還他膠片,順便還給他一萬美元的酬勞。
艷生只是哭說,他什麼都不知情,他怕,怕得罪那些地頭蛇,只有答應,並不知道是漢威的姑爹,箱子給到他時,是不許他打開看的。
漢威沒和艷生多計較,趕回家時,許姑爹已經蘇醒,痛苦地呻吟。
頭上破了道口子,已經凝了疤。凌傲表哥在床邊照料他。
許北征道:「小鬼子不死心呀,怕我活一天,就沒一天消停,他們不死心。龍官兒呀,你要想辦法保護好陳大帥和秦總理他們,怕是日本人狗急跳牆了。」
漢辰握著姑爹的手,眼裡淚光閃閃,漢威很少看到大哥哭,怕是大哥這回真是傷心到極點。
「你們都下去,小九,你留下,你和你表哥留下,爹有話交代。」許北征打發走眾人,一手拉了漢辰,一手拉了凌傲說:「龍官兒,你好好的干,別管姑爹了。那些畜生,給姑爹打了一種毒藥,那葯癮起來,生不如死。」
「爹!」凌傲驚叫起來。
許北征道:「爹這把老骨頭,一輩子風流快活,南征北戰。風光過,也享福過,夠了!他娘的狗日的小鬼子,他們想擺弄我,沒那個戲。」
許北征哈哈笑了說:「龍官兒,他們還要把前清的小皇上弄去東北當皇帝,你去跟小順子說,讓他想辦法去制止,小順子和他們說得上話。中國人,不能內鬥!」
「姑爹,您別急,是葯就會有解藥,我們去想辦法!」漢辰安慰說。
許北征笑笑搖頭說:「熬一天,賺一天。」
又對漢辰說:「龍官兒,你是個好孩子,你和你七叔都是難得的好孩子。姑爹放心,放心!」
又對凌傲說:「九兒,男人這一輩子,女人永遠是陪襯,是衣裳。你別怪爹,爹這輩子換多了幾件衣裳,也沒能珍惜你娘,沒能珍惜你四娘,讓你和你六哥都恨爹的薄倖無情。可是爹喜歡你們這幾個小子,很給爹爭臉。九兒,爹若是去了,你在家孝順你娘和大娘,聽你大哥的話,你大哥有時候犯混,但他真心的疼你。唉!」
說到這裡,許北征一陣心悸,緊咬了牙關,周身顫抖。
眼睛都要瞪出來一般。
漢辰忙衝出去找大夫,凌傲嚇得拉了父親的胳膊在邊上哭泣。
許北征掙扎了說:「九兒,那個,那個杏兒,你要是喜歡,就娶了吧。你娘那性子太傲,她看不上庄稼人。你呀,讓你大娘去做主,納杏兒給你做小,你爹這一去,你三年不能娶親。待杏兒有了兒子,就扶正她。爹都給你算好了。」
凌傲哭得更傷心,大姑母等人都進來,哭的死去活來。
斯諾大夫來看過,艱難地對漢威解釋說,這是種麻醉神經的毒藥,或許是毒品中提煉出的毒素。人的意志是難以同這毒素抗爭,怕目前不知道哪裡有這種解藥。
就在這時,胡伯跌跌撞撞跑進來說:「小爺,大爺呢?有人給門口的那五爺一個條子,讓他交給大爺。」
漢威接過信,小黑子謹慎的搶過來,拿去一旁,小心翼翼拆開,裡面抖出一粒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