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河青石灘的紅杏招是一座二層的小竹樓,依水面山,四周修竹掩映。
黃龍河水聲潺潺,夜風掠過水麵夾雜著潮冷扑打在玉凝面頰上。
玉凝偷眼看丈夫漢辰,丈夫的面容沉肅得如這黃龍河水一般沉涼,一路上就是如此面無表情。
衛隊將四周戒嚴,撤離到離竹樓五百米外的地方,漢辰在前,玉凝隨後緊跟,丈夫的軍靴踏在竹樓梯子上嘎嘎的響聲,玉凝的心隨之亂顫。
「還記得這裡嗎?」漢辰問,推開竹屝嘎吱作響,漢辰來到面河的竹窗邊,望著窗外月色。
「記得這裡嗎?」漢辰問。
玉凝湊到他身邊,並立在窗前月色下,笑了答:「你我初會就在這裡。」
「我還想,哪裡來的野丫頭,欺負我小弟。」
「我在想,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土軍閥,弟弟是小霸王,哥哥是大魔王。」
玉凝噗哧笑道:「結果我心甘情願地嫁給了這個大魔王,感情如泥沼,陷足就難拔出。」
「只要想做,什麼都不難。」漢辰淡然道,轉身凝視著妻子的眼睛問:「玉凝,我只想知道,你有多少事情騙了我?」漢辰扶了竹窗,面對黃龍河,幾竿疏竹窗前搖動。
玉凝垂了頭道:「明瀚,我沒想騙你什麼。丁約翰這個人,婚前我曾向你提到,但你自己不想聽。你曾說,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不在乎我過去的感情經歷。我都將他忘得一乾二淨,是他來這裡自尋煩惱。」
「我楊漢辰可以原諒我的女人的過去,但絕不原諒她的背叛欺騙?」漢辰的話斬釘截鐵,卻是以平和的語氣說出,並沒有看玉凝。
玉凝慌張解釋:「明瀚,我沒有背叛你,我嫁到楊家,還不是你說什麼是什麼,你不喜歡的,我就不去做,你看不過眼的,我就去改。我為了你脫胎換骨,甚至可以和娘家決裂,你為什麼苦苦追問我的過去?我在美國讀書,西方國家很開化,男女平等,可以自由交朋友,派脫,這是文化差異。」
「開化到未婚先孕,開化到少女墮胎,開化到欺騙~」漢辰捶了窗咬牙。
屋裡沉默,玉凝嗚嗚地哭出來,從後面摟住了丈夫的腰,貼在他的背上抽噎道:「明瀚,原諒我,我太在乎你,楊家又太守舊,我怕你不接受我,是我姐姐教了我這個法子在新婚夜矇混過關。」
玉凝伏在漢辰身上抽泣,眼淚染濕丈夫的後背,漢辰回手拍哄了她片刻,玉凝覺得一種獲釋的松心,又大驚過後的嗚嗚噎噎哭起來。
漢辰冷笑幾聲,驟然轉身,捏著玉凝的肩頭,玉凝垂頭啜泣,不敢抬頭看他。
一聲長嘆,漢辰揚長而去。
玉凝就聽到了汽車發動的聲音,大燈耀亮了山路,漢辰竟然扔下他獨自走了。
這家青石灘的紅杏招是她同丈夫漢辰初次邂逅的地方,留著許多刻骨銘心而又美好的回憶。
如今,一切回憶都在這突變下變得晦澀,她孤立無援,只有咬了拳頭在對了黃龍河哭泣。
副官小昭進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軍人的素養讓他只能執行命令,對玉凝說:「太太,司令吩咐,送太太先回娘家小住,東西已經收拾好放在車上。」
「孩子,我的孩子,業兒,小業兒~」玉凝發瘋般地奔跑出竹樓,連滾帶爬跌下了樓梯。
玉凝蘇醒時,躺在醫院的病房。
四周是潔白的牆,斯諾大夫湊在她眼前說:「上帝保佑,夫人你醒了!」
玉凝頭暈,記不得發生了什麼事,喃喃地問:「我怎麼來了這裡,業兒,業兒呢?」
漢威痛心地湊過來,坐在玉凝姐的床前,關切地問:「姐姐,你和大哥鬧氣了?為什麼大哥生氣,什麼也不說。」
玉凝抽泣著,淚如泉湧,貼在漢威肩頭道:「小弟,你小,你還不懂。」
「我怎麼不懂?」漢威不服氣道,又忽然一陣臉紅。
「小弟,小弟你幫姐姐個忙,你幫姐姐把業兒抱出來好嗎?」
漢威奇怪地問:「姐姐病好了,回家去就見到業兒了,不在這一時。」
玉凝一聲長嘆,哭道:「你大哥,他,他不想再見我。」
「姐姐,楊大哥怕是氣話,什麼事說不清。夫妻鬥嘴打架是經常,不吵不打如何是夫妻,當年我和小盟也吵鬧,沒幾天就好了。各退一步罷了。」露露湊過來說。
玉凝失魂落魄地哭起來,頭上纏著紗布的傷口沙痛,腿也無法挪動,哭道:「孩子,我不能沒有孩子,業兒,求你們把業兒還給我!」
漢威覺得很怪,大哥對他和亮兒厲害,是因為他們是男孩子,但是大哥對女人還是從不發火的,基本還是有風度。不知道大哥這回是為了什麼,大動肝火同玉凝姐姐鬧到這個田地。
大哥昨晚回家時,獨自抱了業兒在露台發獃,業兒在哭,露台有風。
漢威過去說:「大哥,外面冷,進屋吧。」
大哥沒有理他,久久說:「大哥想靜靜。」
「業兒會冷。」漢威提醒。
大哥卻一嘴的歪理說:「小孩子都自帶三分火里,不怕冷。」
漢威皺了眉頭,又不敢正面沖頂大哥,就嬉皮笑臉道:「大哥,業兒不是乖兒,乖兒有三分火力,被大哥剝光了跪一夜都和蟑螂一樣不死,業兒還小呢。」
大哥也笑了,將業兒交給漢威道:「交給奶娘去帶。」
「哥,我凝姐姐呢?」漢威問。
大哥舒展的眉頭又皺緊,罵了句:「從今往後,不許提這個名字。」
「為什麼?」
「聽到沒有!」大哥呵斥。
漢威摟緊了懷裡的業兒嘟囔道:「又不耳聾,再嚇到業兒!」
不想業兒聽了漢辰呵斥沒有哭,反是聽懂了漢威的話一般,哇哇哭了起來。
露露同漢威回家的路上,都為漢辰和玉凝惋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晚上,業兒隨了奶娘去睡,漢威洗漱過後,抱了自己的枕頭來到大哥的卧室。
屋裡沒有人,雪白的床單被子都沒有展開。
怕是軍校的習慣,大哥一直不喜歡那些花花綠綠的西洋床單,但是喜歡白布單子。
漢威將枕頭扔在大哥的床上,自己爬上床將床被鋪好,又看了看大哥和玉凝姐的被子,將玉凝姐的被子放到了一旁,為大哥鋪展被子。
等了等,仍是不見大哥回房,漢威打了幾個哈欠,脫了睡褲要鑽進被子先睡,又翻身起來,提上褲子穿上拖鞋走向書房,怕是大哥還在忙碌。
以往,漢威睡覺前是要依了晨昏定省的規矩來大哥房裡問安才敢去睡,如今大哥不回房,他好歹要去看看究竟。
書房開了條縫隙,門是虛掩的。
漢威剛要叩門,就聽到裡面大哥的聲音說:「露薇,不可以,這麼做太委屈你了!」
露露姐啜泣的聲音道:「楊大哥,露薇殘花敗柳之身,就是再潑一盆污水也無所謂,露薇是蟑螂腐鼠,楊大哥和姐姐是人中龍鳳,是有頭面的人物。玉凝姐不是存心騙楊大哥,楊大哥,怕是有人在從中作梗,有人在故意調撥。玉凝姐畢竟是業兒的母親,楊大哥三思呀。一切的罪名露薇承擔下來,怕是沒人再會留意到姐姐和楊大哥。」
漢威心裡納悶,不知道露露要認什麼罪,難道要承認是殺人兇手?
「不可以,不可以!」漢辰立在窗前,搖著頭。
露露走到漢辰身後說:「楊大哥,晚了,露露都做了。今天下午,露露去了報社,託了幾位朋友開了個小型的招待會。明天,大小報紙上就會有沸沸揚揚的緋聞,著名交際花金露薇勾引黃署長,舊情人千里迢迢過海挑戰情敵,情敵之子誤傷致死。」
「露薇!你的名聲~」
露薇慘然地笑了搖頭:「名聲,對我這種女人已經沒用了。只是,可惜!馮太太才答應和我談談~」
露露臉色露出無奈地慘笑:「這樣,那個丁約翰再對報界胡說些什麼她和玉凝姐的舊事都不重要,而且,他已經拿了倪爾傑的錢,答應出國了。」
露露走近漢辰,呆望著漢辰說:「楊大哥,你不必內疚,若是想安慰露薇,就對玉凝姐姐好一些。我是為了凝姐姐才這麼做。露薇曾對凝姐姐說,露薇最羨慕的就是凝姐姐,一個女人,能嫁給楊大哥這麼偉岸的男人該是如何的幸福,她該惜福,露薇也不忍這一段好姻緣就散了。楊大哥,答應露薇,同玉凝姐姐和好吧!」
漢威的身上一陣陣發冷,大哥真是和玉凝姐走到了絕路嗎?
「小爺,小爺,大爺在裡面嗎?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爺發燒,燒得抽筋了!」失魂落魄地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