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77章 狐媚

漢威回到家中,許姑爹正在老宅的廊子下逗弄那隻新得的鳥兒「紅子」。

姑爹老來讓出了兵權,對養鳥養魚頗為上癮。這回在龍城,閑暇時總是去花鳥魚蟲集市閑逛,和那些遛早的老人混成一片。有時竟然還有老頭兒們給他帶早點來吃。

「乖兒,你這孩子,快走開!走開!小心驚了我的鳥兒,哎喲!」姑爹見了乖兒,急得跺腳推了乖兒向外走,一邊照了乖兒屁股上蓋了一巴掌罵:「你穿件紅毛衣就來,驚了鳥兒!」

漢威這才明白姑爹為什麼氣惱,哭笑不得嘟囔:「不就是只鳥兒嗎?比我還嬌貴,紅的怎麼了?它又不是黃牛,見了紅色的就急眼。當斗狼呢,見了火就嚇跑。」

「貧嘴!」許姑爹毫不客氣地又拉了漢威打了一巴掌,疼得漢威叫嚷著道:「我出去,躲您的寶貝兒遠遠的不行嗎?」

漢威立在垂花門口,鼓著嘴,揉著屁股如個委屈的孩子一般嬌嗔道:「姑爹疼鳥勝過乖兒了。」

「你這孩子,去換件衣服來,就讓你看鳥兒。看看你,穿件紅色毛衣,你大哥回來不吼你呀?又不是女娃子,喜歡大紅大綠。」

「這還是去年凝姐姐給乖兒織的,這細毛線還是從上海買的。」漢威解釋說,蹦跳了回去換衣服,心裡卻暗自狐疑,不對呀,看許姑爹這神色,絲毫沒有做賊心虛,莫非他自己多心了?

漢威換過衣服再來到姑母和姑爹的院里,姑爹已經開始蹲在花圃里修剪菊花。這幾盆菊花是從七叔的院子里搬來的,漢威認識,尤其是那幾株綠菊。

「姑爹也喜歡菊花?七叔當年就喜歡菊花。」漢威蹲在姑爹身邊託了腮,凝視著精美的菊花。

「你七叔呀,當年和你一樣頑皮。當年姑爹在雲城家裡養了各種品種的菊花,那在雲城都是一絕。你七叔小時候可好,那和你大表哥打架,生把姑爹那一盆盆菊花給壓得枝倒花敗。姑爹氣得呀~」

「揍我七叔啦?」漢威促狹地問,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有這些惡趣味。

許姑爹坐在了石墩上,呵呵笑了回憶往事說:「那是當然。你七叔那時候比你小一些,也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了。我按了他們兩個淘小子在炕沿上,照著屁股就一頓雞毛撣子。」

「我七叔當年很是威風的呀。」漢威不信地問。

「嗯,出門是英雄,在家裡就得當狗熊。你七叔後來到臨死時,見了我都是服服帖帖不敢造次。」許北征忽然臉色沉了下來,面容陰冷陷入沉思。

漢威想到了大哥的話,忙接道:「姑爹,大哥說,七叔當年臨去世前,都從來沒嫉恨過姑爹打他。聽說七叔犯錯,在族堂里姑爹狠狠教訓了他。」

許北征點點頭,長長嘆口氣道:「小七呀,小七,真不知道是不是生不逢時呢。」

漢威眼珠一轉,藉機問:「姑爹今天早晨去茶樓了?漢威和同學去茶樓,可巧看了姑爹正坐在黃包車裡離開。」

漢威故意說他見到許北征時,許姑爹已經在黃包車上。

許北征一個激靈,又舒緩了神情說:「啊,同幾位朋友去喝茶聊天。」

卻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漢威的眼神,彷彿要洞穿漢威的心思一般。

漢威做賊心虛,不敢看姑爹,只是隨便說:「近來日本人鬧得凶。大哥囑咐漢威千萬要照顧好姑爹,聽說段伯父在上海死因不明,很可能是日本人動手。」

許北征神色尷尬的笑笑說:「不會不會。你姑爹如今無權無勢,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能咬人了。如今是老鼠都同貓為伍了,這不,這鳥兒就是那個日本浴堂的老闆送的。你說這些日本僑民也慘,軍人打仗,他們是兩頭遭殃,天天提心弔膽。」

漢威這才放了心,許姑爹的話有道理。那些關了窗子不敢見人的日本商人,鬼鬼祟祟怕是擔心被人暗算,未必真是同許姑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幾日,許姑爹都是早出晚歸,說是遛鳥,然後去吃早點,之後去泡澡,下午去聽戲,晚上回家睡覺,神情氣色都是極好。

漢威心裡也放心,只要許姑爹不鬧著回雲城,在這裡過得開心自在,大哥過兩天一回家,他就大功告成交差了。

黃國維經過幾天的調養,傷已經好了許多,傷痕都成了黑紫色,有些破皮的地方結痂。

人也顯得神清氣爽許多,就開始和漢威商議著如何出逃去國外。

這已經是漢威第二次想到要出逃離家,而每一次的勇氣都強過先時。

「漢威,依我看,你和我不一樣。你的家人很愛你,你大哥也不是混不講理,不象我家那個老東西。你還是考慮留下來吧。」

漢威瞥了他一眼,根本不予考慮他的建議。

黃國維傷一大好,就恢複了公子哥的性子,開始拉著漢威去逛龍城大小的酒店舞廳和洋人會所。

這天漢威被黃國維拉著,同剛結識的幾位夥伴去山姆大飯店頂樓的舞廳玩耍,竟然在這裡遇到了玉凝姐姐的弟弟倪爾傑,和孫柔嘉的哥哥孫應縉。見到倪爾傑漢威不奇怪,他本來就是個花花大少;而見到孫應縉漢威卻吃驚。當年楊孫兩家聯姻,看中的就是孫家門風緊肅,女兒恪守門規,兒子也是作風正派,從不出入風月場所。

孫應縉見到漢威也很緊張,這回是麻桿打狼兩頭怕,都怕對方泄露秘密一般。

「漢威也來了?」孫應縉應付道。

漢威笑笑,心想別說孫應縉緊張,若是大哥知道了他回龍城後的胡作非為,怕也要打斷他的腿。可如今,他什麼都不怕,已經下定決心要逃走,還怕什麼?

昏暗的燈光,斑斕的彩燈,杯中酒搖著霓光。

幾位舞女搖擺而來,人未至,香氣已經風飄而來,嗆鼻。

黃國維翹著二郎腿,慵懶的姿態,抽著雪茄煙奚落道:「噴香水就噴些上檔次的,噴些劣質香水折磨人的鼻子。」厭惡的眼神瞟了眼貼到他身邊坐下的一位黑紗裙舞女。

倪爾傑打個響指,喊了媽媽莉琪過來說:「露露小姐呢?請她出台呀,我今天有朋友,開三倍的價錢給她!」

不久,一陣淡淡香風送來一位白色旗袍的婀娜女子,頎長的身材,旗袍里若隱若現的修長白玉般的大腿。玲瓏的身材突兀有秩,脖頸上一串顆粒圓潤的珍珠項鏈,凝脂般的肌膚,淡施脂粉,朱唇點紅。一雙含憂帶愁的眼睛,嬌柔如捧心西子一般,正是露露。

漢威驚了,初聽倪爾傑說到露露的名字,還以為是重名。沒想到去了西京的露露回到了龍城,還偷偷藏在這舞廳重操舊業。

露露的目光同黃國維接觸。

一瞬間,二人都是臉色大變。

黃國維拍案而起,手中酒杯中的紅灧灧的酒潑向露露的臉。

罵了聲:「臭婊子!」

在場眾人都獃滯了,呆望了露露,又望著嘴角抽搐,目眥欲裂咬了唇的黃國維。

露露苦笑道:「冤家路窄。黃少爺請你自重。露露躲令尊都躲到了這裡,你們父子緣何苦苦相逼?」

「不要臉!」黃國維踢飛茶几,那茶几漂移出兩米多的距離。

眾人連拉帶勸,漢威心裡終於明白,那個禍害了黃國維家庭,插足勾引黃國維的父親,弄得人家夫妻父子失和的,竟然會是露露!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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