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威回到了機要秘書處,複雜的心情難以平靜。
這個地方,他能看到比常人更多的機要電文,更能了解東北的中日戰局。不!不是戰局,中國軍隊根本就引頸受戮,談什麼「戰」字。
何莉莉翹著腿坐在漢威的辦公桌對面描著指甲,尖刻的話語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麼破爛蔻丹,中看不中用,塗了半天就著不上色,怎麼和鬍子卿一樣的廢物。」
說罷瞟了一眼漢威,叨念說:「空長副好皮囊的,多半是樣子禍。看看,這出息得一槍不發就把東北送出去了。」
若還是從前,誰要是敢對胡大哥言語不敬,妄加議論,漢威肯定會拍案而起。而這回,漢威也沉默了。
胡大哥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漢威現在也說不清。不論如何,他是東北的主帥,竟然在敵寇瘋狂入侵時不放一槍。如果是當天聯絡不當,無法判斷,那起碼第二天奮起反抗呀。不是平滅潘有田叛亂時,東北軍兇猛如下山老虎,打得潘有田叛軍四處抱頭鼠竄嗎?為什麼對日本人就不敢打了。一槍不放,太誇張了。一百架飛機都未起飛就白白送給了日軍,這也太荒唐了。
小昭進來拿報紙看,指隨意瞟了一眼就笑了讀道:「這首詩寫得好『英雄夢斷溫柔鄉,美人歌盡後庭花。』」
「嘿,滿大街都在念這些打油詩呢,越寫越多。」雷夫子扶扶眼鏡,繼續低頭幹活。
「牛君道博士不愧是牛博士,這有學問人罵人的詩都膾炙人口,什麼『三軍繳械成白骨,英雄末路為紅粉』。」
漢威本來還為那些解氣痛罵的詩叫好,忽然聽說是牛君道博士寫的,不由記起那個在鬍子卿面前點頭哈腰想當校長而費勁唇舌遊說鬍子卿掏錢的牛博士,心裡生出些鄙夷不屑,本來有的一點快感也消散了。
轉眼就是中秋節了,大哥去了西京還不曾回來。
漢威每天聽到東北軍在白山黑水的戰場間節節敗退的消息,就急得百爪撓心。
養了軍隊不保家衛國是做什麼?這老鼠成群結隊的過來了,看家的貓卻嚇跑了。
狼群綠著眼睛撲來了,看著羊圈的牧羊犬卻溜得比誰都快。
更令漢威難以接受的是,小報上開始傳著一樁「艷史」,說是日本人炮轟北大營的當晚,胡司令在戲院看戲,而且是摟了美人看戲。說是前方戰報傳來,胡司令根本就不去理會。漢威雖然覺得這消息不可信,但是大家都這麼傳,說的漢威也動搖了。
甚至有人偷偷問他:「漢威,聽說那個胡司令有斷袖之好,就那個唱戲當紅的戲子魏雲寒,聽說和胡司令有那麼點~所以胡司令戀戀不捨的。據說就在事發的前幾天,胡司令還獨自約了那個戲子去了外面去風流,結果這醜事被老魏老闆發現了,氣得把小魏的腿打斷了,所以這小魏老闆就不能登台了。」
漢威也不想去辯駁,總之,鬍子卿在他的心裡那個問號畫得越來越大了。
何莉莉開車送漢威回家,路過一段擁塞的路段,很多市民和學生都在遊行請願。甚至有人喊出口號:「槍斃賣國賊胡孝彥!」
何莉莉嘲諷的笑了對漢威說:「怎麼,難過了?你心中的一個神原來是個泥菩薩,沾水就倒了,是吧?」
漢威也不理會她,車開到了街口,漢威執意下了車。
楊公館門口也湧來很多請願的民眾,大喊著:「還我東北!」「對日宣戰!」「以血還血!」
口號聲此起彼伏。
漢威遠遠的就聽見一個蒼老而尖厲的聲音在喊:「想我中國泱泱大國,五千年歷史,怎麼能被日本一個彈丸小國打敗?鬍子卿真是敗類,中國人的恥辱!」
「綁條狗在他的位置上也會咬小鬼子一口~」
那個尖厲的聲音又喊:「東北的不肖子孫,就把家給敗了。想當年我太祖努爾哈赤入關~~」
漢威笑了,這帶頭叫嚷的竟然是那五爺,估計他也對東北局勢的窩囊忍無可忍了,氣得在這裡又開始大罵了。
漢威繞去後門進了家,才聯繫好學校開學的小亮兒一身學生裝要出門,被大姐鳳榮喊住:「亮兒,你哪裡去?」
「同學們去遊行,喊了我去。」亮兒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好亮兒!」漢威拍拍亮兒的肩,亮兒笑笑。
「你別和那些人去喊,要喊就等你老子回來對他嚷幾句,他一句話比你在外面喊破嗓子都有用。這個龍官兒,不帶眼識人,和鬍子卿這種敗家子窩囊廢混到一處。」大姐也罵著。
漢威給亮兒使使眼色,鼓勵的看了他一眼說:「年輕人,什麼事情都該經歷一些,去吧!你等等,小叔陪你一道去。」
漢威不放心亮兒,亮兒就是楊家籠子里養大的小鳥,放出籠子怕都難以生存。
漢威換了一身學生裝下樓,帶上一頂亮兒的學生帽,兩個人互視一笑,彷彿不是叔侄,是同學一樣。
來到金蟾大舞台外,亮兒的同學們已經到齊,有灑傳單的,有喊口號的,群情激動。
「同學們,祖國的東北,是我們在北方的門戶,哪裡有無數礦產寶藏。美麗的松花江,長白山,白山黑水,都是祖國母親身體里的一部分。如今,日寇的鐵騎進犯,烽火連天,東三省的同胞水深火熱的哭泣,我們該怎麼辦?」
「請願!讓政府對日宣戰!」
歌聲響起,嘹亮雄壯。漢威被這歌聲感染,情不自禁的和同學們一起振臂高呼口號,喊得嗓子發啞。
「同學們,政府不敢打日本鬼子,我們自己去打!我們組成學生志願軍,去募集捐款購買槍支,去東北戰場和小鬼子拼了!」
真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無數同學申請從軍,漢威正被感動得心潮澎湃,回頭一看,小亮兒一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漢威想,這個小東西,該不會發瘋到去請願出征吧?就他那小模樣小身子骨,還是個孩子,哪裡有這麼小的年齡從軍的。再看看人群中那些比眾人矮兩頭的小亮的同學們,漢威也無奈的笑。
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這個金蟾大舞台,是日本人投資的,燒了它!」
就見一件件衣服脫下來擰成結,澆上汽油往天蟾大舞台里扔。
漢威想想日本人的可惡,也很不得壯志飢餐胡虜肉了,脫下衣衫,還不等動作,就被身邊一個女生搶了過去,系成一團就澆淋上燈油,霎時間變成一個火球,扔向天蟾大舞台的二樓。
「對面那家百貨公司,也是日本狗的!」
「拐角那家洋貨店是日本女人開的!」
「洗浴中心的經理是日本人!」
一時見圍觀的群眾也積极參与,亂成一片。警笛聲想起,是軍警來維持治安了。
有人大喊:「警察打學生!警察護著小鬼子!」
「不去東北打日本人,跑來打學生!」喊叫聲一片。
「亮兒,亮兒!」漢威焦急的四處找尋亮兒的蹤影,但是哪裡還有亮兒的影子。
漢威推開眾人在四處的尋找,茫然中心裡忽然生出恐懼,亮兒,亮兒不會出事吧?
漢威手忙腳亂的四處尋找亮兒,冷不防身後一個人拉住了他的胳膊推了一把將他按到牆上。
就聽棍子颳風的聲音從身邊舞過,一個巡警被棍子的慣例帶翻在地。
漢威側頭一看,不由大驚,原來是魏雲寒救了他。
「小魏老闆你~」
不等漢威的話說完,魏雲寒拉起他貼了牆根拐進旁邊的一家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