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9章 英魂

碧盟的骨灰被空運到北平,臨行前空軍的兄弟們無不掩泣悼念。

這種難言的悲憤,痛苦,化成萬丈怒火。

「開戰吧!為什麼不對日宣戰?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人人皆見,我們要忍什麼!我們要求見胡副司令長官,我們的軍事力量足以抗衡日本人!」

「打不過,我們一人一口也把小鬼子咬回去!不能讓梁隊長白死!」飛行員們義憤填膺。

人群中,露露一身白色婚紗手捧了碧盟的骨灰盒哭泣:「Eddie說,胡司令不想打這一仗,他只能拿性命來成全長官的決定。」

漢威雙眼蓄淚,在鋼琴前彈著貝多芬的《英雄》,蒼涼雄壯的曲子回蕩在樓宇中。

「威兒,去吃飯。」大哥走近他,漢威啜泣的用頭在袖子上蹭了眼淚搖頭說:「吃不下。」

三個字出口,漢威捶了把琴鍵發出一陣亂響,撲在琴鍵上哭了起來。

大哥的大手撫摸著他的頭,無聲的沉默。

許久,漢辰說:「上下五千年,總有人會捨身去化做五色石,去補天裂!小盟他做了他該去做的事,用他的鮮血,粉碎了日本人的詭計,為你胡大哥解了圍,為東北軍的回師贏取了時間。」

「可是大哥,小盟哥這麼年輕,就去了嗎?他還說這個月底八月中秋那天去教堂結婚,讓威兒給他做伴郎。他的結婚禮服好漂亮,露露姐的婚紗是從法國定做的。」

漢威嗚咽的哭著,大哥摸著他的頭說:「收起你的淚,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漢威哭得更凶,氣憤不平的問:「大哥,為什麼不對日宣戰,日本人派間諜把東北的軍事地圖都描繪得一清二楚,他們明擺就是要發兵中國,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為什麼要忍呀。被人欺負到家門口了!子卿哥哥在想什麼呢!」

「這仗,不能打。」漢辰咬牙說:「東北軍沒有準備,兵力分散,主力的四個旅都在關內,平叛後都沒回師瀋陽;若是對日宣戰,西京中央不會同意,西京方面正在討伐赤匪,不能腹背受敵;國際的輿論,西京方面受不了。若是日本人先動手,我們是還擊;若是我們先動手,就會有事端。」

漢威抬眼望著大哥,大哥說話的神情也是萬般無奈的沮喪,顯然大哥對這些鬼話也不信服,但也無奈。

※※※

北平協和醫院裡,衝出一輛敞篷跑車,直奔向西山墓地。

風卷亂他的頭髮,他的目光沉滯,淚水模糊了視線。

秋風肅颯,墓地里碧盟的墓碑前一身短衫的魏雲寒回頭望了鬍子卿,詫異的問:「胡司令,你,你怎麼這個樣子就跑來這裡?」

鬍子卿一臉病容,臉色蠟黃,胡茬未刮,穿了件白色條紋的睡衣,惶然的走向碧盟的墓前。

坐在墓碑下,鬍子卿的頭貼了墓碑抽噎:「小盟,你個傻東西,你不值得,大不了就宣戰,你不該為我付出了這麼多!」

魏雲寒靜靜的走近鬍子卿,伸手攙扶他說:「胡司令,起來吧。碧盟既然做出這個選擇,他有他的打算。你這個樣子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碧盟九泉下也會辛酸落淚的,胡司令!東三省、平津千百萬民眾都要靠您保護,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碧盟他丟車保帥,也是出於對胡司令的愛護!」

鬍子卿甩開魏雲寒的手,抓了頭髮低頭問:「我很無能是嗎?我佔了這個位置,我卻連心愛的小兄弟都無力去保護。可我真覺得自己很無助,若大一條船,就靠我一個人在撐,沒有人來幫我,彷彿這條船就是我胡孝彥一個人的!」

「不會呀,還有碧盟,碧盟不是捨棄了生命也在維護胡司令你嗎?」

鬍子卿推開魏雲寒,捶著自己的頭,哭了說:「有時候我恨自己,為什麼要挑起這麼重的擔子,為什麼要生為胡云彪的兒子,為什麼要大家都要逼我站上那光彩奪目的舞台?」

「子卿!」魏雲寒終於忍不住搖著鬍子卿的臂膀嚷道:「你必須要站起來,因為換上別人去掌舵,怕是還不如你。上了台,就別無選擇了。觀眾只看誰更適合去挑大樑,不會在乎你是否生病負傷。子卿!」

鬍子卿憔悴的靠在雲寒的臂膀上,追悔末及的指了碧盟的墓碑說:「他的七舅,是我的老師楊七爺。七先生留下遺書,託付了小盟給我。多麼出色的一個青年,他應該死在保家衛國的硝煙戰場上,卻死在了自己的子彈下。」

「英雄多是別人殺不死,能殺死他們的只有自己。」雲寒說:「記不得哪部戲裡說的了。」

「我睡了幾天,才蘇醒,就聽到了小盟的噩耗。他們攔了我不許我外出,我給中央發電報請示,田村大尉間諜案,日本人野心昭然若揭,應當採取強硬態度,直接抵制日本侵略!可是西京中央的回覆是,主張排日者,多是被赤匪利用,這樣會加劇中日紛爭!東北同仁應該以國家大局為重,不應該逞一時之快誤國!」

子卿一陣劇烈的咳嗽,竟然又咳出了膿血,魏雲寒慌得為他揉胸捶背,鬍子卿已經抓了頭痛苦的叫嚷:「放開我,你走!我的煙癮犯了,不行,快去送我回醫院,打針!我的針呢?」

魏雲寒無論如何去安撫子卿,子卿都氣急敗壞的推搡他,眼淚鼻涕橫流,張皇無助。

魏雲寒一陣心寒,時間已經不早,他必須要敢回去上戲。但是他總不能扔了鬍子卿在山野里,這樣多危險。可他又不會開車,他該如何做?

魏雲寒安撫著捶打自己頭顱的子卿,盡量同他說話,分散子卿的注意力。

「疼,渾身有很多蟲子在咬,全身的皮膚都沒了,燙得疼,放開我!針!大夫呢?」鬍子卿在竭力掙扎。

魏雲寒一陣哽咽,這憔悴不振的青年就是他們的三軍統帥,是這條風雨飄搖的大船上的舵手。

※※※

德新社在中和戲園子的壓軸戲《伐子都》就要開演,後台卻亂做了一片。

「艷生,你師兄是怎麼同你講的?他說他去哪裡了嗎?」魏振飛焦躁不安的在屋裡踱著步,抱怨說:「小毛子從來是早早扮戲,從不遲到誤場,今天是怎麼了?」

艷生猶豫片刻問:「師父,那怎麼辦?」

「墊一出折子戲吧,就《雙下山》。」魏振飛吩咐說。

艷生遲疑片刻說:「師父,有個事,艷生不敢說。」

「說吧,都什麼時候了,你是不是知道你師兄去哪裡了?」魏振飛喝問。

艷生訕訕的偷眼望了師父,又低頭說:「露露姐今天來過找二師哥。」

「他跟那賤貨出去了?」

艷生搖搖頭說:「不~~不知道。不過二師兄說是給誰去掃墓,艷生沒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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