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威!」艷生一隻腳已經邁進了車,卻猛然回頭頂著大雨徑直跑向漢威。
雨幕中,漢威站在廊子上,看著艷生打著油紙傘,痴痴的立在雨中,隔著雨簾,漢威已經辨不出雨水還是淚水,彼此都朦朧著淚眼對視。
艷生內疚自責的說:「漢威,有些話,麻煩你轉告胡司令。就說艷生對不住胡司令這些年的恩德,其實潘軍長起兵的前兩天,艷生就偷聽到了這個秘密,艷生沒敢說。潘軍長說,艷生若敢透露半個字,就讓艷生生不如死!」
「前兩天?那就是潘家唱堂會我遇到你的那晚,你已經~」
艷生垂下頭。
漢威嘴角掠過輕蔑的冷笑,點點頭:「我會轉告胡司令。」
「漢威,我是不是很沒小子骨頭?我也看不起自己,可我真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天下沒有白食吃,我吃了拿了潘軍長的,咬了餌就脫不下鉤。漢威,我那晚親眼看到了兩個日本軍官,其中一位叫本田大佐,還有時風舉司令,他們在潘軍長的書房密商造反起兵的事。還有,在鄭州,潘軍長的司令部原來是在新民飯店,我們正在床~正在睡覺,忽然潘軍長接了個急電,褲子都沒穿拉著我就跑,所有人都擠在一個大卡車裡逃,說是得到了密電,說胡司令要炸這個樓。結果我們走了不過兩個小時,那個新民飯店大樓就被炸平了。漢威,你對胡司令說,他的身邊怕是有間諜,日本人曾提到說,他們得到的情報都是東北軍內部的,十分準確。」
漢威詫異的目光不解的望著艷生,似乎在說:「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但是還是點頭說:「謝謝你,我一定轉告胡司令。」
原本一個自己信任的人,因為信任對他毫無戒備,卻不想這個人竟然為了私利背叛了自己,漢威覺得很難過。他自小沒有什麼朋友,被大哥拘束在家裡長大,有的都是下人們的恭維順從,家人的寵愛,當然還有大哥異乎尋常的嚴厲管教。結識小艷生的時候,漢威覺得很開心,雖然地位身世懸殊,但是艷生的真性情很是被漢威喜歡。漢威還記得帶艷生回楊家住的那一晚,艷生那人見人憐的小模樣,說話間緊張拘束中透著純真自然。怎麼也沒想到才不到半年,好端端一個孩子淪落到這種人人鄙視的地步。
漢威立在屋檐下,仰頭望著房檐上暴雨敲打瓦檐下掛著的幾個生鏽的鈴鐺,叮叮咚咚的聲音依然清脆,像是戲樓里那一陣陣的小鑼聲。
漫無目的的回到寢室,小九哥尾隨其後推門進來。
「漢威,見到Eddie了嗎?」
漢威搖搖頭。
「你怎麼了?也和Eddie一樣時不時的抽風害點相思病?看你這愁眉苦臉一蹶不振的樣子。」九表哥用膝蓋磕了漢威的腰笑罵。
「小九哥,你說,如果有一天,小盟哥忽然發現露露姐不是他想像的那麼好,或許,或許就是個庸脂俗粉的風塵中人,扮出來的純情,她來求小盟哥原諒,小盟哥會諒解她嗎?」漢威隱晦的問。
「那不可能!Vivian是我們從小混大的。當年她和Eddie在國外鑽地溝同黑鬼鬥毆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凌傲不屑的駁斥。
漢威躺在床上,滿眼都是金蟾大舞台,都是艷生反串旦角時那婀娜的身姿,扮演陸文龍時那粉雕玉琢的面頰,但此時再回憶起來,卻是滿心的厭煩,側過身摟了枕頭擁著被子,聽著窗外纏綿的雨聲睡下。
第二天清晨,天還是昏沉沉,大雨連綿不絕。
飛行員們都在猜測說,怕是大雨一時半刻也難停歇,這潘有田的叛軍全線敗退,不堪一擊,怕也就沒了空軍的什麼任務,怕是要撤回瀋陽了。
漢威正在整理文件,卻接到指揮部一個電話,緊急通知飛行大隊去滹沱河一帶阻擊叛軍。
漢威見碧盟哥來接電話時,反問道:「窮寇莫追,這是兵法,為什麼還要追叛軍?」
放下電話,碧盟哥就吩咐緊急集合,大雨中一架架飛機騰空而起,消失在雨幕中。
漢威真後悔自己不會飛行,眼睜睜看了弟兄們忙碌,自己想幫忙卻無從入手。
小盟哥在指揮部里忙碌,漢威在一旁幫忙整理記錄,覺得自己有些礙手礙腳。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飛行員根本漠視他的存在,就連小盟哥也是緊皺了眉頭拿了無線對講機看著桌上的地圖不停在喊話。很多都是術語代號,漢威聽得暈頭轉向,只有小盟哥在無線對講設備里破口中英文夾雜的大罵時,漢威才能聽懂這些罵人的話。
東北軍的飛行員很多都是鬍子卿司令資助送往德國、法國、日本、美國學成歸來的,學習時就刻苦,如今飛行技術精湛。東北軍的飛行大隊果然是鬍子卿理想中的一支無堅不摧的冒雨直飛的雄鷹大隊,所向披靡。
小盟哥高興時就坐在桌子上,晃著腿,得意的同飛行員說笑逗鬧,漢威從對答中聽出,戰局控制的不錯。
下午的時候,指揮部的空氣緊張起來。
潘有田不知道從哪裡忽然變出幾十門高射炮,向東北軍的飛機發起撒網式的追襲。
有的飛機負傷,有些飛行員迫於地方火力強大而被迫返航。
漢威見小盟哥在指揮部里原地徘徊踱步,焦燥的樣子持續了一陣,才決定說:「我和Jacky選四架飛機組隊去看看,其餘飛機一律返航待命!」
大雨里,小盟哥和凌傲不顧勸阻登上了飛機,漢威目送了幾架飛機在雨空中遠去,消失。
焦燥的等待,返航回來的飛行員們在議論著那些詭異的突然冒出來的高射炮,傷員在屋裡包紮,遠處的機場還有人在檢修飛機。
天色漸漸昏沉,夜幕迫臨。
漢威焦急不安的望著天空,期待著親人平安回來。
指揮部里那個矮胖的副指揮出來時笑了說:「看來這美派的就是比德派的厲害,怎麼就跟美國佬一樣做事沒章法,突發奇想的出奇制勝了!」
漢威一顆懸著得心終於放下,看來小盟哥他們是平安歸來了。
臨時拉起的電燈被風颳得晃動不停,屋裡燈光忽明忽暗,還招惹了一群小飛蟲圍了電燈周圍盤旋。
燈下的條桌上,雜亂的擺了各種罐聽裝食物,水壺裡滿是暖身子的燒刀子白酒,慶功宴簡單卻氣氛熱烈。
漢威能看出兄弟們對小盟哥和凌傲哥的佩服,也大致聽懂一些兄弟們所講述的超低空飛行,利用這批高射炮射擊的死角劣勢而炸了這些高射炮部隊。更令漢威興奮的是,聽說在陸地呼應小盟哥他們去殲擊敵軍高射炮部隊的就是大哥指揮的南方聯軍部隊。
摧毀了敵人的高射炮部隊,潘有田的部隊徹底敗北,已經開始去搶渡滹沱河逃竄。
「梁長官,電話!」通訊兵進來報告說。
碧盟叼著一口肉,從然的跑步出門。
過了一陣,通訊兵進來在凌傲耳邊嘀咕了幾句,許凌傲一臉的緊張,快步出了門。
漢威想,這一定同小盟哥有關,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總部胡飛虎代統帥的命令,要飛行大隊立刻去轟炸滹沱河上逃竄強渡的敵兵。碧盟始終不同意轟炸逃兵,這沒有意義,也十分殘忍。但是軍令如山,胡飛虎一再強調,軍人就要服從命令,軍人就不能慈悲!
經過商量,飛行大隊接受了命令,但是小盟哥在這個命令上做了一個補充。就是去轟炸滹沱河的逃兵,但是只炸水面嚇唬這些人繳械投降,而不去炸沉強渡逃跑的渡船,造成無謂的死傷。
漢威暗自佩服小盟哥處事的謹慎周全,又是在一陣急促的集合聲中目送了眾人駕機遠去。
但是這次的勝利卻沒給部隊帶來絲毫的喜悅,執行任務歸來的眾人都怏怏不樂。
漢威聽一名小飛行員說,一路上大雨傾盆,路上由於山洪暴發,河水猛漲,很多路已經沖斷。叛軍潰不成軍逃難到河上,人馬淹死無數。雖然梁長官下令只炸水面,但是叛軍驚慌逃命中見到船邊炸起的幾丈高的水柱,嚇得紛紛從船上跳水逃命,結果船沒被炸,反是跳水逃難的兵被淹死不計其數。
滹沱河岸死屍無數,叛軍七萬之眾,在這場戰役中大部分被圍殲,余部被俘,副軍長被就地槍決,潘有田卻化妝逃走。
夜晚,雨停了,空氣中瀰漫著潮潤濕涼,彷彿也在為這些熱血青年慶功。
漢威在軍校里就是活躍份子,開飛機不會,搞個慶功的Party還是在行的。
幾張長條桌案堆擺在濕漉漉滿是水窪的庭院里,幾根電線在樓台間交錯縱橫的牽拉,掛上幾盞白熾燈。
小夥子們就被一個個的臨時抓上這個「舞台」去表演節目。
年輕人奔放豁達,說唱就唱,說鬧就鬧。還有人學起了小艷生昨天在隔壁院落里嗲聲嗲氣的唱《思凡》。那個小飛行員叫小費,綽號「小米蟲」,剃得光亮的頭,學起那個「小尼姑年方二八」,還有意去摸摸禿頭,逗笑一片。
又有四位飛行員跳上舞台去說「三句半」,他們四個人一個是四川人,一個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