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血櫻 第四十一章 乾門之變

第二道敕命,是解除岩倉具視的「蟄居」——完全在關卓凡料中。

上述兩道敕命尚屬於「皇室內部事務」,雖然「違規」,但幕府勉強還能忍受;可第三道敕命出來,卻真正是踩到了尾巴,不跳起來都不行了。

這道敕命是:松平容保升任權大納言,不再兼任京都守護職,「麾下會津壯士皆賜金返鄉」,皇宮守衛之責移交給駐紮在京都的薩摩藩兵。

「權」是「權且」之意,就是代理的意思。不過,署理也好,真除也好,這都是再明顯不過的「明升暗降」。

最關鍵的是,倒幕派意圖從幕府手裡奪取皇宮的控制權——也即天皇的控制權,這是繼去年「禁門之變」後,倒幕派又一次向幕府發難。

只不過,薩摩藩在其中的角色完全翻轉了過來。昔日之敵成為今日之友,昔日之友成為今日之敵。

一直態度曖昧的薩摩人終於露出了利齒,準備咬向一直努力向他們示好的幕府。

幕府方面大嘩。

德川慶喜不能再裝傻了。他指示松平容保,「此乃偽敕,不能奉命」,然後命令會津、桑名二藩的兵馬,以及在京都的新選組、見回組,提高警惕,全神戒備。

薩摩藩方面開始動作了。

作為「駐京機構」,各藩在京都都設有藩府,大藩的藩府還不止一處。新選組早就注意到,薩摩藩府近來人員進出頻繁,其中頗有幾個是有倒幕的嫌疑的。但薩摩藩是幕府著力籠絡的對象,同時薩藩在京都駐有很強的兵力,因此,懷疑歸懷疑,新選組只能在相關人員後面跟蹤一番,並不敢直接上前訊問或干涉。

薩摩藩府前面的道路禁絕交通,路兩頭都築起了街壘。守衛藩府的藩兵穿著西式軍裝,荷槍實彈,在街壘後嚴陣以待。

駐屯在京都郊外的薩摩藩兵大隊,離開駐地,向皇宮進發。

幕府一直以來的情報,是薩摩藩駐京的兵力為一千人,然而。這批正向皇宮挺近的薩摩藩兵,卻至少有一千五百人——另外五百人是什麼時候多出來的?!

德川慶喜接報大吃一驚。

他緊張地計算著敵我力量對比:

會津、桑名二藩,加上幕府親軍,還有新選組、見回組,幕府在京都的總兵力為三千五百人左右,數量上遠遠超過薩摩人。但薩摩藩軍素以兇悍聞名。且全以西法訓練——德川慶喜明白,人家是真正的「西法訓練」,不是幕府掛羊頭賣狗肉的「西法訓練」。而幕府這邊,真正有戰鬥力的,只有會津藩和新選組,桑名藩、幕府親軍以及由旗本子弟組成的見回組,都不足為恃。

如果薩摩兵只有一千人。還有取勝把握;但對方現在多出來五百人,勝負之機,就難說的很了!

如果一戰而敗,後果不堪設想——特別是在自己正準備接任將軍的緊要關頭,絕不可以承擔敗棄皇宮甚至京都的責任!

本來,薩摩藩是守衛京都的得力幫手,一旦翻臉,卻立即成為最可怕的敵人。

德川慶喜的額頭上冒出汗來。

最後。他決定,不能開戰。

那麼咋辦?

談判。

薩摩藩的代表是大久保利通——幕府不曉得這個傢伙是什麼時候到京都的;皇室方面的代表是岩倉具視;幕府方面的代表是勝海舟。

對於幕府方來說,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談判,因為對方握有「聖旨」,而談判的時候,你不能梗著脖子硬說這是「偽敕」——那樣還談個屁,打就是了。

德川慶喜找來找去。找不出一位合適的使者出來——他的手下,實在是廢物比較多,能用的比較少。最後,沒有法子。只好啟用已經被免了職的勝海舟。

勝海舟是幕末的一朵奇葩。他不但是幕府內部、也是全日本範圍內,最早認識到「幕藩體制」將無以為繼的人。他並沒有走上倒幕的道路,卻總是在有意無意地挖幕府的牆角。比如,他開辦的神戶軍艦操練所和海軍塾——這兩者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的關係,基本就是一個倒幕人才的培訓學校,最著名的學生,就是坂本龍馬。

用現在的話來說,他是「幕藩體制」中最大的一個「公知」。

相對德川家茂,德川慶喜對勝海舟的「底子」摸得更清,因此一掌權就免了勝海舟的軍艦奉行的職務,替之以小栗忠順。但德川慶喜也承認,勝海舟才華出眾,加上他特殊的政治取向,倒幕派多少要給他些面子。在目前這種情形下,幕府方面,找不出比勝海舟更合適的談判代表了。

談判的結果是,雙方各退一步,幕府讓出皇宮的乾門給薩摩藩,皇宮由會津、薩摩二藩「共同警戒」。

這個方案,德川慶喜雖然不滿意,但勉強能夠接受:可是松平容保不幹,他破口大罵勝海舟「賣國」,聲稱「要打便打,寸土不讓」。

德川慶喜不好勸松平容保「委曲求全」,更不能直接下令會津藩「撤防」——那樣的話,「賣國」的帽子隨時會飛到他自己的頭上。再說,下令了松平容保也不見得會聽。

薩摩藩和皇室對會津藩的「毀約」頗為意外,不過,二者的反應並不一樣。

倒幕派公卿大為興奮,認為可算找到了開戰的理由,攛掇大久保利通立即向皇宮發起進攻,「討逆除惡」。

但是大久保利通可沒那麼高興。他其實並不想和幕府在京都大打出手,不是怕打不過幕府這班蝦兵蟹將,而是怕事情鬧大了,引起山口城的中國人的干涉。

這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軒軍「東進支隊」已經上路了。

怎麼辦呢?

雙方在乾門前對峙了一段時間,薩摩藩軍一部前隊做後隊,悄悄地撤退了。

這部分五百人左右,說是「悄悄地」,但並沒有瞞住會津藩和新選組的耳目。松平容保得報,大為得意:看吧,我的強硬對策生效了,賊子頂不住了!

繼續堅持,再接再厲,以期全勝。

沒過多久,部下來報,氣急敗壞:「薩摩人攻入了金戒光明寺!」

松平容保大吃一驚。

金戒光明寺是日本佛教凈土宗的「大本山」,因為位於京都黑谷町,因此又叫「黑谷堂」——這都罷了,問題是金戒光明寺同時還是京都守護職的「本陣」,即大本營,會津藩在京都的器械錢糧都存在那兒!

被人端了老巢了!

本來,金戒光明寺位處紫雲山上,頗具地利;另高牆深壘,守衛森嚴,設防之固,不在皇宮之下。但是,因為預備著和薩摩藩在皇宮這兒大打出手,松平容保把絕大部分的兵力都調到了乾門附近,金戒光明寺的守備就變得非常空虛。再說,也實在是沒想到薩摩人會出此損招!

不提防挨了這一悶棍,松平容保的冷汗流了下來。

沒有錢糧器械補充,這個仗,還怎麼打?

不久,薩摩藩送來口信:乾門換金戒光明寺。

松平容保只好屈服。

和薩摩藩交接了皇宮乾門的防務,松平容保趕回金戒光明寺,點算損失。咦,薩摩人居然什麼東西都沒搬走!

松平容保一口氣懈下來,銳氣大失,暫時也不想「反攻」的事情了。

這一番你來我往,後世史家稱為「乾門之變」。

就在這時,小栗忠順趕到了京都。

小栗忠順是先到大阪的,但他一入大阪,馬上意識到,局勢混亂至此,呆在此地於事無補。表明了自己在將軍繼承人選上的立場後,小栗忠順立即動身,前往京都。

還沒進京,在京都門戶伏見打尖的時候,小栗忠順便曉得薩摩、會津二藩,正於皇宮乾門外劍拔弩張,隨時可能大打出手。

小栗忠順飯也不吃了,立即翻身上馬,催騎急進。

但終究是晚了一步。小栗忠順到了東本願寺,見到德川慶喜的時候,會津藩已經將乾門交給了薩摩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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