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中央機樞 第一一八章 最可怕的敵人

不錯,這份「揭帖」,正是脫胎於後世著名的《田中奏摺》。

揭帖的「作者」嘛,自然是咱們的關貝子。

《田中奏摺》的真偽,原時空的學界,是頗有爭議的。不過,關卓凡認為這不是重點。《田中奏摺》即便是偽造的,也算為倭人代言,真正說出了島人心聲,不算冤枉他們。這份東西,不管是間諜偷回來的,還是自己發揮出來的,國民政府都打了一場少見的漂亮輿論戰,要點個贊。

《田中奏摺》洋洋洒洒兩萬餘字,關卓凡這個歷史系研究生,也只從頭到尾地看過一遍。全文重點,並非流傳最廣的那段,「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云云。而是很認真地討論:大日本帝國拿下滿洲之後,應該如何在那裡進行鐵路和金融的建設?

本時空,拿這份東西來栽長州藩的贓,得先對其做適當刪改。比如,這個時代的日本,很少用「支那」稱呼中國,此時的「支那」也沒有貶義,中國國內對這個稱呼還沒有任何敏感度,因此統統改為「清國」。

對本時空來說,太過超前、太過違和的內容刪去,但主體思路保留。全文骨架如下:某長州藩士,幻想打敗幕府、統一日本之後,遂行對外擴張,佔領朝鮮,侵入滿洲。然後,想一想日本應該如何在滿洲進行鐵路和金融的建設呢?

在行文之中,帶出「長州系」治下的日本,「北上南下」的「大戰略」。

這麼安排,顯得更加煞有介事。不論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絕對想不到:這居然是一份「偽造」的文件。

事實上。這份揭帖已經在日本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因為揭帖最早從長州藩流出,關卓凡又在文中加入了「天既降大任於我長州,我等周長志士,必當仁不讓,務自我砥礪。胼手胝足,克成王政」等語,全日本的人都認為,此文為長州藩士所做無疑。

長州藩含長門、周防兩個「令制國」,因此長州藩士自稱「周長志士」。

這支如緣巨筆嘛,想來不是高杉晉作。就是桂小五郎。或者,兩位合作的也不一定?

當然,桂君現身陷於薩摩國賊,不過,也許這是他對島津老賊遂行「天誅」之前寫的呢?

最懵懂的那位是高杉晉作本人,雖然看得心潮澎湃。可是,這真不是俺寫的呀!難道確是桂君的大作?他倒瞞得我好!

這份揭帖在引起轟動的同時,也引起了極大的爭議。

有的人說,「寫這個東西的傢伙完全在痴人說夢啊。」你看啊,幕府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推翻,就想著朝鮮、滿洲盡入彀中了?

有的人說,「雄心壯志可嘉。可是,太過張揚了吧?如果引起猜忌就不好了。」

嘿嘿,何止「猜忌」?

更多的人被這篇揭帖搗鼓得熱血沸騰,本來就是「天下勤王志士之望」的長州藩,在激進派人士心目中,形象愈加「高大上」了。

長州藩很快便發覺,可以利用這份揭帖加強自己「勤王倒幕」的號召力,於是對之採取了默認的態度。「長州志士著雄文」,乃成為不可移替的定論。

沒有一個人想得到,這份東西竟然是敵人陷害長州藩的「栽贓」。

沒有一個人想得到。長州藩最可怕的敵人,不在日本。

至於幕府——怎麼可能是幕府寫的?幕府如果有本事寫得出這樣一份東西,大伙兒早就跟著德川將軍混了,還倒個什麼幕呢?

沒有一個人想得到,幕府固然不是揭帖的作者。卻是傳播揭帖的始作俑者。

※※※

短短數天之內,江蘇巡撫趙景賢、浙江巡撫劉郇膏、福建巡撫李福泰、廣東巡撫蔣益灃,先後上折,說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日本國內異動,請朝廷留意,預為之備。

他們的奏摺內,都提到了一份揭帖,「狼子野心,梟獍之性,狂悖無度」。

之所以這四位先行發聲,是江、浙、閩、粵四海關,負責對日貿易,同時也就負有對日情資之責。

在此之前,他們都接到了軍機處關於調查日本相關事件的指示。

接著,直隸總督劉長佑、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兩江總督曾國藩的摺子也到了,說的也是同一件事。

其中,劉長佑力主對日用兵:

「滿洲為我朝龍興之地,豈容倭夷覬覦?伏豈皇上先曝倭夷之罪,簡大臣宿將有威望者起東三省之兵,出松花江以臨庫頁島;別命一軍出朝鮮,以扼其西;而後選明習韜略、熟悉水師之將,率舟師趨長崎,以攻其南。」

「憑廟算之長,海外有截,天戈遠震,四夷戟兵。百世之憂一朝敕平,朝鮮、琉球亦庶可免蠶食之患。」

軍機處聯銜上折,將日本的事情前前後後、原原本本地奏了一遍,並附上了兩份揭帖的原件。

兩宮皇太后將奏摺發下「交議」。

一時間,朝議鼎沸。

最近一段時間,朝廷大政的實施,軍機上只要有了定案,便明發上諭,「交議」這種把戲,已經有日子不玩了。這一次,好大一事兒,朝廷居然表示要認真聽取翰詹科道的意見,大伙兒無不振奮,這可要好好地表現一下子!

這個事不同洋務,翰詹科道確實有發揮之處。

摺子雪片般飛入禁中,開始的時候,兩宮皇太后還一份份地細看,到了後來,實在看不過來,姐倆商議,有關日本的摺子,叫軍機處來幫著看吧。關卓凡奏,為示至公而無私,請於言路上擇一能員會同看折。於是,又加了潘祖蔭。

雖然沒有看完所有的摺子,但言路上的意見兩宮已經非常清楚,幾乎是清一色的慷慨激昂,許多人的態度和劉長佑很接近:主張跨海討伐日本。

「唯兵不祥」這種話,幾乎無人提起。

有一個事,兩宮皇太后印象非常深刻,幾乎每一個摺子,都提到了前明「萬曆朝鮮之役」。

還有不少摺子,提到了唐朝時候的「白村江之役」。

這兩場仗,慈禧原先是不知道的,慈安更不必說。這一輪摺子看下來,這個「萬曆朝鮮之役」和「白村江之役」,莫說慈禧,連慈安都搞明白了。

關卓凡想,很好,用不著我給你們倆科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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