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中央機樞 第七十章 小叔子,嫂子

城南馬隊的老部下,最親信、最能幹的,如丁世傑、張勇、伊克桑,都帶了出去,現在都是一方大員;剩下的穆寧、於春和等,若論信任之專,其實還比不上兩個結義兄弟阿爾哈圖、蔡爾佳,這兩位,畢竟是一起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因此,照應和保護呂氏的差使,就交給了阿爾哈圖和蔡爾佳。剛好,為呂氏購置的宅子,在蔡爾佳的左營防區,也是阿爾哈圖這個左翼總兵該管的地界。

回京之後,關卓凡還沒有去「拜見」過這位「小嬸子」。

一個是這段時間確實太忙,和白氏、明氏「對面」的時間都少了;一個是政爭波詭雲譎,要分外小心,不要關鍵時候被人抓到什麼把柄。

還有一個,是聖母皇太后的柔聲細語猶在耳邊,「我不是吃乾醋」,「這個女人命硬,克男人」。

後面那句話,俺從科學昌明的二十一世紀而來,是無所謂的;前面那句話,可要稍稍多想一想,哼哼。

總之,關貝子一直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現在,政爭平息,局面都進入掌控之中,關卓凡身體里的「冬天裡的一把火」,便熊熊燃燒起來,就在此時,阿爾哈圖上門「彙報工作」了。

阿爾哈圖說道:「呂氏主僕兩個,搬進去後,一直很安靜的,從來沒有出過門。」

關卓凡微覺不安,兩個多月了,如果一次門都沒有出過,豈非形同「軟禁」?這個其實並非自己的本意。

阿爾哈圖繼續說道:「老黃每次回報,都說呂氏主僕,做做針線,抹抹牙牌,沒有任何異常。」

呂氏入住的時候,宅子里的僕人、丫鬟什麼的。便已經備好了。這個「老黃」,是僕人的總管,自然是身負監視之責的。

阿爾圖哈神色鄭重:「今兒早上,卻出了狀況。」

今天一大早,有一個年輕人上門,說是呂氏的遠房親戚,來拜見「表姐」。

呂氏主僕一看見這個年輕人。神色就大大不對。

接下來,呂氏將老黃支了開去,關上了房門,和珠兒,還有那個「表弟」,留在房內。

三個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老黃在外面聽不清什麼,又不敢真把耳朵貼在門上,只是能夠聽出房內的人在激烈地爭吵。

沒過多久,房門就打開了,「表弟」拎著一個包裹,臉上是得意洋洋的神情。

送他出來的珠兒,則神色凜然。

呂氏當時的樣子。沒看見。

老黃判斷,這個包裹里,十有八九,是金銀細軟。

老黃臨「出門」的時候,呂氏叫住了他,神情如常地說,能不能夠請關貝子撥冗來一趟啊?

老黃很尷尬,說貝子的面。我一個下人,哪裡見得著啊?

呂氏就不說什麼了。

關卓凡想,這位呂氏,其實是非常聰明的一個女人。

阿爾哈圖說道:「呂氏這個『表弟』,我已經派人盯住了,他宿在城南的一家小客棧,那兒是老穆的防區。隨時可以動手。」

微微遲疑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珠兒,老黃說,腳步輕捷。身形靈動,身上應該是有功夫的。」

說完了,阿爾哈圖偷覷著關卓凡的神色,惴惴不安。

關卓凡要「吃」這個呂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情。本來,照顧、保護上官的女人,是天下第一等美差,可如果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情,這個差使,還算不算美差,就不大好說了。

還有,這個「表弟」,是如何知道呂氏的宅子的地址的?

關卓凡不會認為是從自己這兒露出去的吧?

關卓凡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

他仰起臉,想了一會兒,說道:「這個『表弟』,大致是什麼形容?」

阿爾哈圖說道:「老黃說,這個人年紀很輕,也就二十齣頭,個子不高,生的……十分俊秀。」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老阿,你在這裡等一等。」

然後走出了花廳。

阿爾哈圖只好在廳上坐著,一邊喝茶,一邊忐忑不安地等著。

過了一刻鐘,關卓凡回到花廳,阿爾哈圖趕緊站了起來。

關卓凡將一個信封交給阿爾哈圖,上面打了火漆,封緘嚴密。

關卓凡說道:「老阿,你辛苦,辦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你親自跑一趟丰台,將這封信帶給吳建瀛。吳建瀛會派人和你一起辦第二件事情:將這位『表弟』拿住——記住,不要打罵,不要問任何話,找個妥當的地方先看起來。然後,你們一塊兒到我這兒來複命。」

阿爾哈圖「喳」地應了一聲,就準備行禮退出。

關卓凡止住了他,說道:「對了,記住將那個包裹拿回來。」

阿爾哈圖走後,關卓凡輕輕嘆了口氣。

他發現自己對呂氏的態度是不對的。要麼「吃掉」,明確「所有權」;要麼放呂氏自由,從此兩不相干。不應該這麼長時間不明不白,以致啟動一些人異樣的心思。

當然,像呂氏這種人,是沒有真正的自由可言的。如果關卓凡真的放開手,她很快就會成為其他人的獵物。

沒法子,懷璧自罪。

呂氏自己,就是最美的那塊玉璧。

至於珠兒,老黃應該沒走眼,身上恐怕確實是有功夫的。

不過這不奇怪,呂氏原先的身份是「英王娘」,這位珠兒,既然和呂氏一起到了勝保手裡,就是從「那邊」而來的。太平天國里盡有女子當兵當官的,原先,珠兒應既是呂氏的貼身侍女,又是她的貼身護衛。

說到珠兒,關卓凡想起了婉兒,嘴角不由泛起笑意。

阿爾哈圖的辦事效率很高,申正一刻離開貝子府,戌正二刻回到貝子府,兩個時辰多一點,什麼事情都辦好了。

同阿爾哈圖一起過來的,是吳建瀛部第二師第七團的副團官,叫做孫茂林的。

關卓凡說道:「老阿,你等一等,我和茂林說幾句話。」

帶著孫茂林進了書房,關上門,關卓凡說道:「你說吧。」

孫茂林臉色凝重,說道:「貝子料事如神,這個人,正是陳聚成。」

陳聚成,陳玉成的幼弟。

關卓凡的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

孫茂林是吳建瀛的嫡系,在上海的時候,隨吳建瀛一起投了關卓凡。關卓凡給吳建瀛的信,就是要他找一個認得陳玉成兄弟面貌的親信部下,和阿爾哈圖一塊兒辦差。

給吳建瀛的信,不但封緘嚴密,還是用軒軍的專用密碼寫的,這位「表弟」的真實身份,連阿爾哈圖也不可以知道。

陳聚成和哥哥一起被俘,被苗霈霖一起送給了勝保。勝保不但沒殺他,還把他留在軍中,「幫辦軍務」。

這個事情,為僧格林沁偵獲,密報朝廷。但這個燙手山芋,沒人知道該怎麼處理,是算陳聚成反正了呢?還是算勝保窩藏逆犯?於是,只好就像呂氏一樣,裝作不知道有這個人存在。

反正陳聚成年紀既輕,又庸碌無能,沒有任何威望,和他的哥哥比,天上地下,是不需要擔心他能翻起什麼浪來的。

因此,多隆阿拿辦勝保的時候,不罪其餘,任由包括陳聚成在內人等,打點行李,四散奔逃。

僧格林沁給朝廷的奏摺中,說因為陳聚成送了勝保幾千兩金銀,勝保收了賄賂,才放過陳聚成的。關卓凡認為,這個說法不大靠譜。人都抓了,財物行李自然全部籍沒,用得著你「送」嗎?

真正救了陳聚成一命的,關卓凡認為,是呂氏。

呂氏對陳玉成,應該是有真感情的。愛屋及烏,既見寵於勝保,出力救下這個小叔子,是有可能的。

對於勝保來說,陳聚成毫無分量,「戰果」裡面,多他一個不為多,少他一個不為少,不如賣姨太太一個人情。

嗯,小叔子……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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