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丁世傑不向政務方向發展也不行了,因為軒軍已經出現了明顯的「二元結構」。
「第一元」是去了美國的那一部分,「第二元」是留在國內的那一部分。軍事層面的發展上,未經過大規模的近代化戰爭的洗禮,「第二元」永遠也趕不上「第一元」了。
「第二元」註定只能成為軒軍的「乙級部隊」。
丁世傑剛好在「第二元」裡面。
事實上,張勇就已經超了丁世傑的車。兩個人都是提督,但丁世傑是二等子爵,張勇是一等子爵。
關卓凡的規劃中,今後的地方部隊,裁汰、整編成治安部隊,和以「國防軍」名之的野戰部隊全然區隔開來。「提督」這個角色的地位和作用都會大大降低,取消也說不定。丁世傑呆在這樣一個位子上,也是浪費。
浙江呢?
有一次,關卓凡和趙景賢、劉郇膏兩個會議。談妥了公務,關卓凡說道:「有一個事情,要先和兩位打個招呼。」
趙景賢、劉郇膏齊齊地望著他。
關卓凡說道:「過了年,竹兄這個江蘇巡撫,就會真除;藩司的位子,要請松岩接任。」
趙、劉兩個的目光都是微微一跳。
關卓凡繼續說道:「開春之後,左季高就要對西北用兵。他已經上奏朝廷,要浙江的馬谷山赴陝幫辦軍務。朝廷還沒有明發上諭,但我估計,一定是允準的。」
他微微一笑,說道:「所以,松岩這個江蘇藩司。只怕也做不了多久。」
這是一個強烈的暗示:浙江的巡撫,會叫劉郇膏接任。
劉郇膏心中怦怦直跳。
他現在是江蘇的皋司,正三品;巡撫是從二品,看起來只有一步之遙,但其實這兩個位子的距離甚遠。大清開國以來。還從沒有從皋司一步跨到巡撫的先例,何況是浙江這種頭等大省的巡撫!
藩司是從二品,和巡撫同級,算是一塊「橋板」。可像劉郇膏這樣,只在藩司的位子呆上一兩個月,就左遷巡撫。和從皋司直接跳到巡撫的位子上,區別也不大了。
本來在事情還沒有最後定局之前,就予當事人以「的信」,並不符合官場的規矩。但關卓凡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到時候一定手忙腳亂。
劉郇膏在「五人新政委員會」中的作用,遠遠超過丁世傑。必須給他足夠的布置、交接工作的時間。
還有,劉郇膏兼著軒軍的總糧台,這上面的交接,也要相當時間。
不過,這方面倒不會對軒軍造成什麼影響。在美國一年,軒軍已經建立了近代化的軍隊後勤保障制度,貝靈格這個總軍需官的工作做得很是紮實到位;比較起來。劉郇膏的那一套,反倒不夠瞧了。
另外,也要給劉郇膏考慮準備赴浙以後如何施政的時間。
劉郇膏去蘇,會對江蘇和上海的工作多少造成一些影響,所以抓總的趙景賢也得心裡有數,預為之備。
至於劉郇膏的「資歷」,硬拗的話,也不見得不夠。一個是有江蘇皋司、江蘇藩司這兩個位子打底,一個是劉郇膏這個進士,和李鴻章、馬新貽都是同榜。李是總督,馬是巡撫,還有,馬巡撫也是從馬藩司過來的。
所以,彼此彼此吧。
對丁世傑。也有所暗示,但沒有像劉郇膏這樣交底;畢竟,請蔣益灃走人,還得花一點時間。
關卓凡決定,上海和江蘇的班底,暫時一個都不往北京帶,一個是地方上的人手本來就緊張;一個是要示天下「一秉大公」。
還有一個就是,北京我已經有所布置了。
上面這一切的順利實施,都有賴於這場政爭的最後勝利。北望神京,關卓凡「充滿了戰鬥的豪情」。
正當關卓凡密鑼緊鼓地為返京以及來年做布置的時候,派駐日本的徐四霖回國抵滬了。
關卓凡立即傳見。
短短几個月,日本的政局,波雲詭譎,急劇變化。
一如關卓凡所料,幕府征伐長州,並未發生什麼實質性的戰鬥。長州的藩政已為保守派的俗論黨掌握,為表示對幕府的恭順,逼迫尊攘派的三個家老——國司信濃、益田右衛門介、福原越後,切腹自盡謝罪。
長州藩主毛利敬親父子,向幕府遞交親筆悔罪書——這是很屈辱的事情;同時,幕府下令破棄長州山口城,以示懲戒。
之前,在尊王攘夷運動中,長州冒出了許多地方武裝,和中國的「團練」彷彿,什麼「奇兵隊」、「力士隊」、「先鋒隊」、「八幡隊」、「集義隊」、「義勇隊」、「荻野隊」,還有的名字非常好玩——「農民隊」、「游擊隊」。
這些武裝,泛稱「諸隊」,政治觀點激進,算是尊攘派的軍事組織。俗論黨秉政之後,一律予以解散。「諸隊」的首領,尊攘派的領袖高杉晉作,化名谷梅之助,潛逃至九州的筑前藩,在一位叫做野村望東尼的女人的家裡躲了起來。
徐四霖說道:「這位野村望東尼,據說貌美如花,能詩文,善歌舞——不過不是歌姬。她的家,叫做平尾山莊,在當地大大有名。只是少有人能夠登門入戶,窺其堂奧。外人看來,是十分神秘的。」
關貝子心有所動,這個野村望東尼,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後世頗有爭議,有機會倒要去「一窺堂奧」。
他微微點頭,說道:「這也是位奇女子。她能夠庇護叛逆,還不受什麼追究,應該是有相當的背景的。」
原本希望引徐四霖講多幾句「奇女子」,可惜徐道台只答了一個「是」字,便把話題轉到了高杉晉作身上。
徐四霖說道:「此君著實是個人物!幕府和俗論黨滿世界捉他,他卻沒過多久就潛回長州,在俗論黨的眼皮底下,聯絡『諸隊』,布置起事。上個月,就在下關的功山寺舉兵,明刀明槍地和俗論黨幹起來了!」
徐四霖離開日本回國的時候,雙方尚未分出勝負。但徐四霖判斷,俗論黨不是「諸隊」的對手。
徐四霖說道:「豪農豪商都支持『諸隊』,還弄了一個什麼『庄屋同盟』出來,專門為『諸隊』籌糧籌餉。而且,『諸隊』雖是『團練』,卻大多以西法訓練,戰意也遠比藩軍高漲——許多藩軍並不願意和自己人見仗。以卑職之見,幕府如果不出兵予以直接的支持,俗論黨是撐不了多久的。」
可是幕府出兵幾乎是不可能的。之前征伐長州,沒正經打過什麼仗,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叫德川慶喜在短時間內,再組成一支有戰鬥力的部隊,實在強人所難。
何況以幕府的辦事效率,等到部隊出發,長州的內戰,恐怕早打完了。
關卓凡心中微覺沉重,民心所向啊。
他問道:「咱們現在只能坐等了——薩摩藩那邊如何?」
徐四霖點頭稱「是」,然後說道,「薩摩藩那邊,」他搖了搖頭,「嘿,真正想不到!」
德川慶喜回到江戶,說動了幕府將軍德川家茂,對薩摩藩發出明確的「暗示」:裂土封建,「以酬王佐之功」。
當時的薩摩藩主叫島津忠義。島津忠義的父親島津久光,和前任藩主島津齊彬是異母兄弟。當年二人爭位,島津齊彬最後勝出,但約定,死後由島津久光的兒子接任「家督」——就是藩主。
於是島津忠義做了伯父島津齊彬的養子,島津齊彬死後,島津忠義便如約成為薩摩藩第十二代藩主。
島津忠義幼年即位,大權掌握在父親島津久光和重臣大久保利通之手。薩摩藩真正的藩主,其實是藩主「後見」——即監護人,號稱「國父」的島津久光。
島津齊彬比較開明,薩摩藩的種種「西法」改革和建設,基本上都是發軔於他的任內;島津久光相對保守,他是「公武合體」的積極倡導者和支持者,薩摩藩是在他的手上,把勢力伸進了京都。
德川慶喜的提議,叫島津久光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