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雨林的「江蘇厘捐總局」,進項增幅之大,甚至超過了上海關。
關卓凡離開上海的時候,「江蘇厘捐總局」的月入大致是六萬五千兩左右,當時厘卡設置尚未完備,估計一切暢通之後,保底每月十萬兩。
上一個月,「江蘇厘捐總局」的進項已經達到了十七萬兩。
金雨林在「彙報工作」的時候,向關卓凡表示:有足夠的把握,明年數字還會持續增長。
還有一塊富礦,沒有真正挖掘,就是鹽政。過去一年,江蘇的鹽稅,接近四十萬兩。關卓凡的心目中,這個數字,變成一百四十萬兩,才算勉強過得去。
鹽政是一塊硬骨頭,但始終是要啃的,只是怎麼下嘴的問題。
進項有了大幅度的增長,出項呢?
因為軒軍的軍費暫時還是由上海關和江蘇一省支出,而軒軍足足擴了一倍,所以出項方面也會有所增長,但幅度並不太大。
這是因為湘軍、淮軍已經裁撤,左宗棠也剿平了汪海洋、李世賢,原先解給湘、淮、楚的協餉,大半可以停了下來。左宗棠西征在即,但這一次的軍費會做特殊的安排,雖然還是由各省協餉,但具體操作和以前大不相同,短時間內,還派不到江蘇和上海的頭上。
還有,江蘇的綠營,原先有兩萬多人,現已經裁掉大半,不足八千之數了。這一塊,也省了一大筆錢。
整盤帳算下來,進項遠遠大過出項,上海和江蘇從來沒有這麼「有錢過」!
關卓凡感嘆,只要不貪污。不浪費,認認真真地攢錢,中國是能夠攢出「新政」——工業化的原始積累的。
一系列的會議和視察之後,關卓凡單獨接見了容閎。
容閎是從直隸趕回上海的,他在天津上船。昨天晚上剛剛到埠。
容閎今兒起了個大早,關卓凡約了他八點半見面,他八點一刻,就趕到了清雅街。
一見面,關卓凡見他滿面的喜色,笑道:「純甫。你一定有好消息給我!」
事實上,容閎確實是來向關卓凡報喜的。
一年多沒見,請過了安,容閎來不及寒暄,就喜孜孜地說道:「貝子爺,果真在灤州的開平鎮找到了煤礦!」
關卓凡離滬赴京之前。派了容閎探礦的差使。同時指明,要他在直隸永平府灤州的一個叫「開平」的鎮子附近勘探。
這讓容閎大惑不解:關巡撫憑什麼認定那兒有煤呢?
關卓凡本來想說「我會看風水」,張嘴的時候改成:「我認識一位美國礦師,他在那一帶考察過,認為地下很可能富集煤礦。」
上海的中外招商局的工作告一段落後,容閎聘請了一位英國礦師馬里斯,一齊赴直隸永平府灤州。找到了開平鎮,開始勘探工作。
很快便有驚喜了!
關卓凡笑道:「純甫,你先坐下,咱們慢慢說。」
兩人落座,聽差上了茶,容閎略略沾唇,又神采飛揚地繼續講述。
原來,開平鎮有一個叫「喬頭屯」的小村子,早在明朝時候就有人在此以土法挖煤了。馬里斯經過認真勘察,認為這裡煤層淺。煤質好,儲量豐富,僅此一地,就有年產數十萬噸的能力。
然後以「喬頭屯」為中心,擴大勘探範圍。結果驚喜愈來愈多,確如關卓凡所言,「這一帶富集煤礦」。馬里斯判斷,如果投資充分,煤礦生產形成規模之後,可望年產數以百萬噸之多。
關卓凡問道:「那兒是不是有一座『唐山』?」
容閎大為驚奇,貝子爺連這個也知道?
他說道:「是。這座『唐山』,其實本名『大城山』,傳說唐朝的太宗皇帝賜山唐姓,於是也叫『唐山』。」
唐山,唐山,關卓凡在心中默默念了兩遍。
原時空的唐山市就濫觴於此了。
唐山就是從「喬頭屯」這麼一個小小的荒涼村落,依靠資源工業和機械工業,短短數十年間,發展成河北第一GDP大市。
近現代工業化的奇蹟。
原時空里,中國的第一個煤礦,開平煤礦;第一條鐵路,唐胥鐵路,都在這裡誕生。
不過,原時空里,開平煤礦的勘探,是1876年;開平礦務局的設立,是1878年。
本時空,歷史的車輪要提早向前滾動了。
容閎興奮地說道:「貝子爺,您那位美國礦師朋友的眼光好極了!就是嘛,以中國的地大物博,怎麼可能沒有優質的煤礦?」
「地大物博」?好熟悉的辭彙啊。
容閎繼續說道:「馬里斯說,以開平煤礦的自然稟賦,隨時可以鑽探開採!貝子爺,咱們什麼時候動手啊?」
關卓凡看著他熱切的目光,微微一笑,說道:「我這一次返京,就會奏明兩宮,過了年,咱們就著手籌備。」
容閎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叫了聲「好」,然後壓抑不住興奮地說道:「貝子爺,咱們既然開挖煤礦,跟著就得起自己的鐵路了吧?」
為了外運煤炭,煤礦必和鐵路相連,容閎所以由此一問。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容閎連連搓手,臉上已經紅了:「太好了!中國的第一座煤礦,第一條鐵路!」
關卓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純甫,你只說對了一半。開平會有中國的第一座煤礦,鐵路卻未必是中國的第一條。」
容閎的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念頭,說道:「貝子爺,您的意思是……」
關卓凡說道:「這個開平煤礦,請旨允准開辦之後,接下來要招商募股,引進人才機器設備,然後開機鑽探,鑿井建礦,一直到正式出煤,總要二、三年的時間,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中國的第一條鐵路,未必要等到那個時候?」
就是說,馬上就要大起鐵路了!
容閎握起拳頭,輕輕捶打著自己的大腿,滿臉放光,竟是難以自持的模樣。
像容閎這個樣子,在當時的官場里,就算「失儀」了。關卓凡看著這個三十多歲的成年男人,像一個小孩子即將獲得自己心儀已久的玩具一樣地興奮,不由內心大為感慨。
這個時代的中國,固然有無數昏庸冬烘守舊人士,可也有不少像容閎這種新刃初發於硎石之上的「少年」!
少年強,中國強。
容閎突然想到了什麼,面色微現沮喪。他猶豫了一下,說道:「貝子爺,我是中外招商局的董事,上海的事情只會愈來愈多,我怕……」
怕分身乏術。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純甫,你慮得有道理。開平煤礦那邊,你需要一個助手。」他沉吟了片刻,說道:「有一位唐廷樞,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容閎眼睛一亮,說道:「唐景星?我曉得的,他在怡和洋行做事情,我在寶順洋行的時候,和他還打過交道。」他反應極快,說道:「貝子爺,你好眼光,這位唐景星,確實是一個出色的人才!」
唐廷樞,號景星,廣東珠海人。
唐廷樞少年的時候,在香港的馬禮遜教會學堂念書,因此英語極佳,他甚至還用英語寫過一本叫做《英語集全》的書。
畢業後,唐廷樞從拍賣行的低級職員做起,不久就離開拍賣行,開始了他長達十年之久的「翻譯生涯」——先在香港政府里做了七年翻譯;之後來到上海,又在上海關做了三年翻譯。
1861年開始,唐廷樞進入怡和洋行;現在,已經做到了「買辦」。在上海灘,唐景星也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人物了。
關卓凡想,唐廷樞這個人,既然在原時空做得好開平煤礦;在本時空,想來也是能夠做得好的。
只不過,你的老闆從李鴻章換成關卓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