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站,站台上已經擠滿了歡迎的人群。軍樂隊奏起樂來,已經換了便裝的關逸軒公爵滿面笑容,先下了車,然後抬手,扶著公爵夫人關楊婉兒下得車來。
公爵夫人身穿簇新的綠色長裙,裙環撐開了寬達十二碼的裙擺,一頭黑緞般的秀髮平滑地梳在腦後,挽成一個髮髻。星眸櫻唇,人美如玉。
站台上的紳士淑女們都在心中暗喝一聲彩:好一對璧人!
前來主持迎接儀式的是新任戰爭部長埃德溫·斯坦頓,和關逸軒公爵先後發表了簡短卻熱情洋溢的講話之後,陪同公爵閣下及夫人步出火車站。
關卓凡嚇了一小跳:前來迎接的馬車還是四輛,但擔任引導、護衛的卻足足有一個騎兵團,整條街都排滿了,全部身著軍禮服,鮮衣怒馬,光彩耀目。打頭的兩面大旗,一面星條旗,一面「軒」字旗。
馬薩諸塞大街而後轉上紐約大街,一路上儀從煊赫,彩旗招展。大街兩旁擠滿了自發出來歡迎中國貴賓的華盛頓市民,歡呼聲綿延不絕。公爵伉儷不斷微笑著向兩旁熱情的美國人民揮手致意。
公爵夫人心醉神迷。
公爵閣下則想:「二進宮」,待遇不一樣了啊。
到得白宮,總統和總統夫人降階相迎。婉兒給總統伉儷分別行了蹲禮,瑪麗·林肯親自攜了婉兒的手,先走進了宮門,林肯和關卓凡、斯坦頓跟在後面。
晚宴是真正的家宴,瑪麗·林肯在座,斯坦頓相陪。
瑪麗·林肯對婉兒很是親熱,問東問西,沒完沒了。近一年下來,婉兒的英語大有長進,勉強能夠應付總統夫人的熱情。
對這位瑪麗·林肯,怎麼說呢?呃。這麼說吧:關卓凡隱隱對林肯先生生出一絲同情。
年輕的時候,瑪麗·托德——還不是瑪麗·林肯,一定也是一位妙人,不然,兩位政壇的明日之星不能同時向她求婚,還鬧得差點要決鬥。
一位當然是亞伯拉罕·林肯,另外一位叫斯蒂芬·道格拉斯。因為小個子大腦袋,綽號「小巨人」,日後成為民主黨的最重量級人物。1860年總統大選,道格拉斯是林肯的最主要競爭對手。
關卓凡想:挺有意思,爭完女人爭權力。
只是,道格拉斯對林肯。情場、政壇都敗下陣來。
看現在的瑪麗·林肯,只能感嘆,歲月如刀。
不過,關卓凡「同情」林肯,倒不是因為這個,誰沒有容顏老去的一天啊。
林肯當選總統之後,行政大樓前面的道路上。想在新政府里謀個一官半職的形成兩條人龍,一條進,一條出。白宮更是被踏破了門檻。有一個傢伙甚至在大街上追著總統的馬車跑,喊著說他有一個偉大的計畫:在總統官邸前開一溜商店。
許多人走總統夫人的路子,瑪麗·林肯自個也有一大堆親戚朋友過來跑官的。江湖傳言,總統先生如果不答應總統夫人的要求,總統夫人就不許總統先生穿褲子。
關卓凡壞壞地想:什麼意思呢?這種天氣,如果婉兒在家裡不許我穿褲子。我倒是不反對。
傳言似乎不為無因。在總統面前,總統夫人的霸氣無所不在。比如,有一瓶沙拉醬,總統先伸出了手,但總統夫人後發先至。總統先生已經很見機了,只是往回縮的動作慢了一點,總統夫人「啪」地一巴掌。清清脆脆打在總統先生手背上。
婉兒睜大了一雙曼妙的眼睛,不明所以。
關卓凡想:可別教壞了小孩子哦。
戰爭部長先生微露尷尬之色,但反觀總統夫婦,兩個人都泰然自若。彷彿一切理所當然。
關卓凡心中微動:懼內是懼內,但這兩位,說到底還是恩愛夫妻。
請公爵伉儷晚上下榻的,還是那間「皇后卧室」。
關卓凡對婉兒說:婉兒,這就是咱們倆的洞房了。
春入人間花弄色。
沐浴凈身,關卓凡先進了浴室。他很想來個「鴛鴦相對浴紅衣」,又怕婉兒未經人事,弄成「驚起一雙飛去」。算了,不要太為難她。
然後輪到婉兒。
當小妮子終於香湯浴罷,裹了一襲雪白的浴巾出來,關卓凡看時,但見素水雪凈,綺態嬋娟,此間羞色,無以描狀。
蘭麝散幽,錦帷初溫,早見紅香點嫩色,和枝連葉付予儂。
於是露清牡丹,魚水和諧。
第二天,東方噴薄的陽光灑入皇后卧室,孟秋的清晨,卻有無限春色。
關卓凡醒過來,轉頭看身邊的婉兒,但見烏雲散亂,欲度香腮,他正待有所動作,婉兒呢喃了一聲,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夫君,小婦人羞澀地一笑,漫目而橫波入鬢。關卓凡看著,不由痴了。
公爵夫婦起身梳洗妝衣,婉兒坐在百葉窗下,菱花鏡前,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然後回首笑向檀郎語:畫眉深淺入時無?
唉,時光靜止,就這麼永遠待下去好了。
當然不可能。
和總統伉儷共進早餐之後,公爵伉儷便告辭了。還是戰爭部長先生來接,將公爵伉儷送到已經訂好的「威拉德」酒店。這是當時華盛頓最高級的酒店,政經名流出入,和白宮僅隔一條街區。聯邦政府將酒店頂層全部包了下來,以為關逸軒公爵伉儷下榻之所。
在酒店內小坐片刻,關卓凡留下婉兒,自己由斯坦頓陪著,離開了酒店。他要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
這個地方,是國家監獄。
斯坦頓帶著關卓凡,經過一道又一道門禁,終於在一個監倉前停了下來。
這個監倉不算小,有十幾平方米,但是裡邊只關了一個犯人,正蜷縮在角落裡。
聽到腳步聲,犯人抬起了頭。
這原本是一張非常英俊的面孔,但眼角和嘴角都破了,鼻青臉腫,面目全非。只是眼睛裡依然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斯坦頓對關卓凡低聲說:「就是他。」
犯人應該認得斯坦頓,因為他把目光盯在了關卓凡身上。很快,他的瞳孔里似乎燃起了火光。
關卓凡認為,他認出來自己是誰了。
約翰·布斯先生,咱們見面了。
雙方對視移時,誰都沒有說話。半晌,關卓凡轉過頭,對斯坦頓點點頭說:「可以了,咱們走吧。」
關、斯二人轉身離去,突然,背後傳來約翰·布斯的咆哮聲:「邦聯不死!自由萬歲!上帝會降下天遣,懲罰暴君和他的爪牙們的!」
聲音急促,但既渾厚,又清亮,有韻律,有節奏,真不愧是著名的舞台劇演員。
約翰·布斯是怎麼到了這兒來的呢?
不複雜。
關卓凡對戰爭部說,西部戰區獲得情報,一個叫約翰·布斯的演員——平日主要在華盛頓的福特劇場演出——和叛軍勾結,找了幾個亡命之徒,準備綁架或者刺殺總統。嗯,這裡面,一個叫路易斯·鮑威爾,一個叫喬治·阿特茲魯迪克,你們認真查一查。
特務們馬上盯上了約翰·布斯,二十四小時布控。發現他確實總是和幾個身份可疑的人混在一起。其中,一個確實叫做路易斯·鮑威爾,是一個受過傷的南軍士兵,被俘後簽署了效忠聯邦的宣誓書後獲釋;也有一個喬治·阿特茲魯迪克,德國移民,工作是給馬車上油漆,英語很差,說的話基本聽不懂。
另外兩個,戴維·哈羅德,一個藥劑師的夥計,似乎有一點智障;約翰·蘇萊特——此人最可疑,曾經因為有為南軍做間諜的嫌疑而被捕過。
這一伙人總是在約翰·蘇萊特的家裡開的小旅館聚會。
特務搭上了戴維·哈羅德。在一次被灌得大醉之後,哈羅德說他要發大財了,哈哈,你說一個總統能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