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路,沒有鐵路可以依託,全靠步行。一般說來,軍隊能夠攜帶的給養不超過二十天。而在這種天氣狀況下,南軍統帥部不認為北軍二十天之內可以走出這個地帶。當然可以「因糧於敵」,但這種地方,去哪找可以供應七、八萬大軍的「糧」?
這個情況,北軍進軍之前也是了解的。
這次北上,後勤補給的情況和「向海洋進軍」很像,接近無後方依託作戰。薩凡納雖然拿了下來,但沒有任何經營,倉促之間和查塔努加不能比。更重要的是,「索科海克」是不通鐵路的。
鐵路兜了個挺大的圈子,繞過了「索科海克」,通向查爾斯頓。
雖然哈萊克對查爾斯頓咬牙切齒,但查城並不是這次進軍的主要目標,再說,這條鐵路現在也不在北軍手上。
但關卓凡和謝爾曼依舊有足夠的信心。
這份信心來源於兩個軍團的工兵部隊。
「在泥濘、多水窪甚至淺池塘的地段鋪出可供部隊包括炮車通行的路面」,正是謝爾曼工兵部隊之所長,也是軒軍新建立的工兵部隊在謝部工兵骨幹指導下重點訓練的科目。
現在,正好學以致用。
「路」幾乎都是自己「築」出來的,許多「斧頭營」在前面開路,他們砍倒整片的森林,用來修築「木條路」。水深的地方,就打下木樁,搭起簡易橋樑。步兵固然可以通過,炮車也沒有問題。
宿營的時候,地上的水太深了,甚至可以在樹上搭起最簡單的「床」來,供士兵們過夜。當然,更簡單的做法是在兩棵樹之間拉起吊床。
總之,沒有洪水和泥石流。這點雨,這點泥沼,是擋不住北軍前進的步伐的。
北軍每天平均前進十二英里,這個進度,相當不慢。
關卓凡天天都弄得渾身濕漉漉的,但心情卻非常之好:這個工兵,真是好用!
不過一個禮拜。部隊就走出了「索科海克」。
然後,開始「因糧於敵」了。
南卡羅來納州,房屋盡毀,狼煙處處。
北軍重施故技,左路軍做出攻擊西邊的奧古斯塔的姿態,右路軍做出攻擊東邊的查爾斯頓的姿態。結果使得南卡羅來納州的南軍「左右為難」。他們不得不把總共三萬三千人的部隊分散開來,保衛各地。兵力本來就少,這下子更是撒了胡椒面。
北軍乃得以中宮直進,輕鬆拿下了南卡羅來納州的首府哥倫比亞。
一切彷彿喬治亞州事重演。
進入哥倫比亞的時候,關卓凡發現這個城市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的了——這可不是北軍乾的,北軍是想干,還沒來的及動手啊。
原來是南軍敗逃的時候。先把自己的城市洗了一遍。
看來,這種事情中國美國都是一個德性。
好吧,北軍再來一遍。
哥倫比亞奄奄一息,聯邦士兵興高采烈。
華美的州府大廈上彈痕累累,穹頂的豎尖上星條旗重新升起。
曾經喧囂的市場已經成了一個廢墟的空殼,它的尖頂倒了下來。在退出聯邦時,邦聯各州都敲響過的「退盟鍾」,現躺在地上。一半陷在泥中。
一個北軍士兵在信中寫到:「我們已經佔領了這個傲慢不遜的州的首府,它煽動了叛國運動,引發了這場該死的戰爭……它應該得到更合理的懲罰。」
這個「更合理的懲罰」很快到來了。
和亞特蘭大一樣,哥倫比亞燃起了大火。
和亞特蘭大不一樣的是,亞特蘭大燒得是座空城,哥倫比亞火起的時候,城裡還有相當數量的居民。
沒有人知道。有多少哥倫比亞人葬身火海。
火起之前,軒軍已經開出了城。後來,謝爾曼也不承認火是他下令放的,北軍統一對外的口徑是:火是潰逃的南軍留下的姦細放的。目的是把北軍趕出城去。
關卓凡的心情變壞了,他隱隱有了離開這個國家和這場戰爭的衝動。
這個時候,華盛頓傳來消息:國會以119票對56票,通過憲法第十三修正案,廢除奴隸制。
幾乎所有的美國士兵都在歡呼,所有的黑人和幾乎所有的白人,白人裡面應該還有不少種族主義者,但他們也在歡呼。哥倫比亞城的火光映在他們狂喜的臉上。
關卓凡被震動到了。
這是導致他們加入這場戰爭的最直接的原因,也是他們打這場仗的各種目的里最高尚的一個,而達成這個目的手段是他們自己的肢體和生命。
現在,這個目的達成了。
這場大火,就當是一場煉獄之火吧,是報應,也是涅槃。
美國的法律,除了憲法,其他的都可以在某種條件下改變。時移世易,總統、國會、最高法院,都有可能撤銷廢奴宣言。因此,真想徹底廢除奴隸制,必須通過憲法修正案的方式。
原先為攏住肯塔基等幾個蓄奴州,一直不敢真正廢除奴隸制,弄了一個《解放黑奴宣言》來充數。現在勝利在即,那幾個州就算腦子全燒壞了也不敢叛變。林肯和共和黨人開始推動通過憲法第十三修正案。
參議院共和黨占多數,修正案通過了;但眾議院民主黨占多數,修正案被卡住了。
林肯乃尋找對手的薄弱部位下手。
某眾議員有在邦聯軍隊中服役的親戚做了聯邦的俘虜,如果投了贊成票就可以釋俘。
某眾議員開了間公司,先查一查有沒有偷稅漏稅。如果有,不消說了,一定會投贊成票的;如果沒有,要不要政府合同呀?
終於,湊齊了通過憲法第十三修正案的票數,比三分之二最低有效票只多三票。
整個聯邦一片歡呼,人們把林肯比作摩西,帶領美利堅走出了埃及。
關卓凡想:現在,我才可以真正算是米婭口中的「奴隸解放者」了罷。
哥倫比亞在查爾斯頓以北,哥倫比亞既失,查爾斯頓的後背便賣給了北軍,後路隨時會被切斷,情形彷彿薩凡納和梅肯,堅守既不可能、也無意義,南軍統帥部下令查爾斯頓守軍棄城北撤。
查爾斯頓人感覺大禍臨頭了。他們早已知曉了亞特蘭大和哥倫比亞的命運,也清楚自己在北佬心目中的「地位」。
和撤離的軍隊前後腳,查爾斯頓人開始大逃亡。
北軍分出一支兵馬,佔領了不設防的查爾斯頓。
臨行前,統兵的將領請示:該怎麼處置查爾斯頓呢?仿亞特蘭大例?哥倫比亞例?還是……更進一步?
關卓凡:仿薩凡納例。
他的口氣很嚴重:查爾斯頓未做抵抗,如果北軍予以殘酷報復,以後就沒人「不抵抗」了,我軍無謂的傷亡肯定會增加,什麼都沒有弟兄們的生命重要。你如果不嚴格遵守命令,不用上軍事法庭,我親手就「處置」了你。
謝爾曼沒說什麼,在查爾斯頓「大操大辦」當然爽,但關卓凡的理由——減少傷亡、順利結束戰爭,確實更重要。
於是,查爾斯頓逃過了一個本不可避免的大劫。
「挽救」查爾斯頓,是關逸軒在美國後世的史評中免於和謝爾曼並居「惡魔」之列的最重要原因,查爾斯頓人尤其感激,為他建起了銅像,稱這位中國貴族將軍為「查爾斯頓的解救者」。
哈萊克一班人幻想的類似亞述屠城、王莽京觀的美妙場景沒有出現。
查爾斯頓事件是一個分水嶺,從南卡羅來納州進入北卡羅來納州之後,北軍減少了對南方的大規模的破壞,「徵集軍糧」當然力度不減,但不再燒房子了。
北軍很快得到了回報,在確定查爾斯頓不會被報復之後,薩姆特堡向聯邦海軍投降,這根引發了美國內戰的導火索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