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特胡奇河發源於喬治亞州,一路南下,最終流入墨西哥灣,算是喬治亞州和亞拉巴馬州的界河。亞特蘭大這一段東北—西南流向,是查特胡奇河的上游。和渾濁的田納西河不一樣,查特胡奇河水質清澈,兩岸風光如畫,野生動植物蕃育繁盛。
據說,這裡還是全美最好的鮭魚棲息之地。
關卓凡感慨,這麼一個世外桃源的去處,即將戰火燒遍,面目瘡痍,而河裡的魚兒也註定會嘗到從人類身上流出的血腥味道。
南軍在查特胡奇河以北沿河修築了許多防禦工事,但約翰斯頓根本沒打算在此固守,原因很簡單,不論能守多久,終究是守不住的。如果被北軍粘死了,甚至在此全軍崩潰,後面是一條寬闊的大河,大伙兒就只好跳進河裡餵魚,亞特蘭大戰役就算提前結束了。
這些防禦工事的作用,就是保證主力部隊從容撤回查特胡奇河以南,約翰斯頓的計畫是,做出全軍退入亞特蘭大的姿態,待北軍渡河後,迅速返回,擊敵於半渡。
這是很厲害的一招,不要說兵馬紛亂之中,隔著一條大河,北軍很難準確判斷南軍動向,就算北軍知道了南軍的這個計畫,還是得渡河,而且合適的渡口有限,大部隊想躲過南軍的眼睛基本不可能。雖然南軍真能阻止北軍過河的可能性也很小,但北軍付出重大傷亡不可避免。
不過計畫趕不上變化,正當北軍開始渡河。約翰斯頓準備行動的時候,里士滿的命令到了。同時到場的,還有新任邦聯西部戰區總司令兼亞特蘭大城防司令。
約翰斯頓被免職了。
嘿嘿,關卓凡不用再去動腦筋玩什麼反間計了。
接任約翰斯頓的約翰·貝爾·胡德,年僅三十三歲,以勇悍著名,在參與過的歷次戰役中都表現得極為英勇。
他其實是軒軍的老熟人,查塔努加戰役時,他是朗斯特里特的副手。在那場密林血戰中,胡德奮不顧身,丟掉了一條腿,本來軍醫認為他是活不下來的,把鋸下來的半條腿擱在擔架上,囑咐胡德將軍不行了的時候一起埋了,也算個全屍。
沒想到胡德的生命力極其頑強。居然活了下來。他很有意思,把自己的斷腿埋了,立了一個墳,上書:「這兒只有約翰·貝爾·胡德的一條腿。如果他自己不願意,誰也別想在墳墓里找到胡德將軍。」
之前葛底斯堡戰役中,胡德的左臂負傷。但他吊著胳膊就跟著朗斯特里特到西線來了,結果打完查塔努加戰役後,臂、腿雙殘。
朗斯特里特對胡德極其欣賞,極力向羅伯特·李和總統戴維斯推薦他這個副手,戴維斯腦子一熱。連升胡德數級,超遷至西部戰區總司令之位。授上將軍銜。不過,軍銜這個事還有國會批准的一道程序。沒關係,等國會開完了會,胡德也擋住了北軍,那個時候正式榮升上將,何等風光?
輿論不都罵約翰斯頓怯懦畏戰嗎?咱換個勇將,進攻!
但羅伯特·李對胡德的新任命是不贊成的,他認為,胡德確實是一隻獅子,但這個時候,南軍更需要一隻狐狸。李說:「胡德是一位勇敢的鬥士,但他身上是否具備良將所需要的其他的品質,我持保留意見。」
戴維斯沒聽李的話,他和李對西線戰局的看法不同,再說他也實在找不到什麼更好的人選了。
臨陣換將對軍隊的士氣造成了嚴重的打擊,約翰斯頓深受士兵愛戴,而胡德指揮作戰,除了讓士兵們上去送死之外,就沒給人留下什麼其他的印象。雖然,他自己也常常跟著一起往前沖。
山姆·瓦金斯在家信中哀嘆:「消息傳來,就像晴空霹靂,將所有人震得目瞪口呆。從田納西集團軍被打垮、擊潰、衣衫襤褸、飢腸轆轆的時候,老將軍就一直統領我們,他一天比一天更受部下愛戴。再見了,老夥計!我們這些列兵熱愛你,因為你讓我們愛自己。」
胡德新官上任,對前任「擊敵於半渡」的計畫倒是全盤接受下來,因為這是「進攻」,符合他的胃口。
但是換將帶來的震動和交接所需要的時間使部隊短時間內無法行動,等到南軍內部折騰完了,北軍已經全部渡過了查特胡奇河。
胡德還是下令,照原計畫,進攻。
雖然北軍的大炮還未來得及架設起來,防禦工事也只是匆匆構築的低矮胸牆,但依然不是南軍可以突破的。在北軍密集火力的打擊下,南軍重演肯納索山北軍正面進攻之場景,北軍陣地前半英里之內,遍布南軍的屍體,鮮血順著地勢,從北軍腳下慢慢流過,一直流進查特胡奇河,河水變紅了。
到了後來,前線士兵拒絕接受命令,成群結隊地往後跑。這種情況下,再不下令撤退,等北軍發動反擊就晚了,胡德沒有法子,只好下令全軍退回亞特蘭大城內。
這一戰,南軍的傷亡,超過了從多爾頓到查特胡奇河北岸一路上傷亡的總和。
北軍終於進抵亞特蘭大城下,擺出了圍城的態勢。
關卓凡和謝爾曼都很滿意胡德這個對手,但亞特蘭大本身卻是絕對不可輕忽的。
亞特蘭大是邦聯腹地第一重鎮,地域廣大,北軍的兵力雖然遠遠超過南軍,但五圍十攻,想以十餘萬的兵馬完全「包圍」亞特蘭大是不可能的,北軍的所謂「圍城」,主要是要切斷亞特蘭大的鐵路線,斷絕亞特蘭大和外界的聯繫。
但要做到這一點是非常困難的。一來,南軍早已在各交通要道布防;二來,亞特蘭大的鐵路網發達而複雜,密如蛛網,四通八達,不是查塔努加以及一路上的任何地方可比。想切斷亞城所有鐵路線,關卓凡、謝爾曼都承認: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同時,作為邦聯最重要的製造業基地,亞特蘭大自身就有相當的支持戰爭的能力。即便完全切斷亞特蘭大和聯邦其他地區的聯繫,也不能在短時間內令南軍屈服。
亞特蘭大城池堅固,布防嚴密,更在城外相當距離內便開始層層設防,工事壕溝交錯縱橫,關卓凡第一次見識到近代化戰爭的大規模壕溝群,比起來,新希望教堂那點花樣,根本不值一提了。
兵力上,南軍雖然被胡德一上任便狠狠揮霍了一把,但對於守一城之地,依然算得充足。
總之,這絕對不是一根三兩口就能啃光的骨頭,必須有足夠的耐心,做好付出足夠代價的準備。
關卓凡的左路軍駐紮在亞特蘭大的北方,謝爾曼的右路軍駐紮在亞特蘭大的西方,成為犄角之勢。
謝爾曼把他的司令部設在一所教堂內。
這是一個比較奇怪的安排,但更過分的是,謝爾曼把教堂里的神職人員統統趕了出去。
內戰爆發,美國的宗教界屁股決定腦袋,也跟著嚴重分裂,哪怕是同一個教會,如長老會或浸信會,都分裂成完全對立的南北兩塊,各自拿著同一本聖經,從中尋找奴隸制罪惡滔天和奴隸制神聖不可侵犯的依據,都宣布對方違反了神的教義。
謝爾曼拿來做司令部的這個教堂,就是長老會大佬羅伯特·劉易斯·達布尼屬下重鎮之一,鼓吹獨立和奴隸制最起勁的。謝爾曼大喝:上帝的房子只能由上帝的僕人來住,你們這幫異教徒,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