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星條旗之殤 第八章 大床

關卓凡費盡心思寫這份東西,起意倒並非為林肯打氣,他本來的目的一是加重自己和軒軍在美國人心目中的分量——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確保把自己從東線摘出來,放到西線去。

其時的東線戰場已成血肉磨坊,戰爭的模式基本就是填人頭,一顆人頭換一顆人頭,甚至兩顆人頭換一顆人頭——反正北邊人多。自己這二萬七千人一不小心,就磨沒有了,那就未免太國際主義了。戰爭傷亡不可避免,但軒軍補充兵源不易,仗要打得巧一點才好,畢竟還沒到為美國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己的份上。

還有,如果上東線,就得面對美國有史以來那位最偉大的軍事天才羅伯特·李,不論關卓凡的歷史書背得多熟,開多少外掛,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李又是最善於隨機應變的,小關很擔心自己一個應付不來,真應了和慈禧說的那句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為國家辦事」。關卓凡決定,對李這位本就疑似開外掛的人物,還是不要這麼早會面好。

西線才是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他苦心籌劃,終於得償所願,松江兵團被劃入西線戰區序列,參加田納西會戰。

這份《紐約論壇報》,這篇《關逸軒侯爵訪談錄》,關卓凡看得略略細些,發現雖然是在他的《平南八策》的底子上寫出來的,但出入還是頗大。

一是涉及軍事部署的,盡數刪去,關侯爵只是含糊地表示,東線打得很好,西線也應加強。

二是重點明顯放在關侯爵認為「戰爭規模是一個從小到大的過程」以及「艱苦的投入即將進入收穫的季節」等等上面。中心思想是:敵人很狡猾,但政府很強大,按部就班,穩穩噹噹,一切盡在掌握。

還有就是關侯爵反覆表示。對聯邦政府取得最後的勝利具有絕對的信心。記者問侯爵閣下,您認為戰爭還將持續多久?關侯爵慨然說道:不超過一年。

關卓凡心想,這句話我可沒有寫在建議書里,你倒是敢說。

這就是一篇聯邦政府的公關軟文嘛,但關卓凡承認,效果很好。

其實洋和尚比較會念經這種觀念哪裡都有。非獨中國為然。而且這個時代的美國人還遠不是一百幾十年後的美國人,眼睛離頭頂的距離還很遠。最重要的是這位洋和尚並非站在河岸上說干話,如果人家對聯邦政府的勝利沒有信心,怎麼會萬里迢迢地帶兵過來幫俺們打仗?

關卓凡抬起頭來,微笑道:「寫得真好,我都迫不急待想認識這位記者了。」

林肯哈哈大笑:「哈萊斯可能是全世界最難纏的記者了。接受他的採訪的次數少一些,我覺得我的身體會更健康一些……不過他肯定會成為你的崇拜者。」

林肯收了笑聲,鄭重地說道:「逸軒,感謝你的理解,這個報道頂得上兩個軍團。」

關卓凡的住宿安排在林肯卧室對面的「皇后卧室」,和「林肯卧室」隔了一個東坐廳。這間房子後世宿過英國女王、荷蘭女王,因而得名。這個時候嘛。關卓凡想,不如命名為「逸軒齋」?

林肯親自帶他進入房間,玫瑰色和白色主調的裝飾,清麗典雅,一張大大的四柱床擺在中間。這間房子可比那間「林肯卧室」豪華多了。

林肯很誠懇地說:「逸軒,這一次的見面安排的太倉促了,等你從西線回來,一定請你和夫人一起過來做客。」

感謝總統閣下的盛情,可,我沒有帶夫人來美國呀。

「逸軒。我理解你們的婚姻制度,」林肯微微一笑,「我聽說有一位美麗的姑娘,陪在你的身邊。」

婚姻制度?關卓凡一愣,隨即便明白了。林大鬍子把婉兒當成了自己的侍妾。

林肯繼續笑道:「當然,這句話可不能叫瑪麗聽見。」他頓了一頓,「最好也不要叫上帝聽見。」

互道晚安之後,林肯辭了出去,關卓凡一個人站在大大的房間里發愣:我為什麼沒有否認,婉兒不是我的……夫人?

他痛痛快快洗了一個熱水澡,皮都快搓了下來。然後上床。腦子中無數的念頭轉來轉去,但他終究是倦極了的人,讓我睡一個好覺,其他的,明天再說。

跌入黑甜之前,模模糊糊地想:我這張床,英國女王上過,荷蘭女王上過,我來算一算,她們兩個今年芳齡幾何……

夜半更深,英國女王真上了他的床。

只是這女王生得卻與楊婉兒有幾分相似,臉紅紅的低著頭絞著手兒。關卓凡費盡了心機,卻無論如何解不開她的衣帶,慾火焚身之下,便待用強,忽然一轉頭,發現荷蘭女王也坐在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柔聲道:「撕壞了,以後可就再也不下廚給你做飯了。」

關卓凡一驚而醒,瞪著天花板,心裡怦怦直跳。

窗外曙色微熹。

起床後洗漱完畢,用過早點,告別了白宮的主人,關卓凡踏上歸程。

回到紐約後,出發去查塔努加之前,預計有兩件事要做,一是接收美國政府提供的武器裝備,二是換裝,即更換美國聯邦政府軍的軍裝。

馬車向著東南方向賓士在馬薩諸塞大街上,迎著清冷的晨風和東升的太陽,關卓凡心中感慨萬千。

自己一個中國人,遠渡重洋,萬里赴戎機,所為何來?

當然是要練出一支經歷過近代戰爭洗禮的軍隊,而且當切斷了他們與國內的一切聯繫之後,這支軍隊效忠的對象,便只能是自己一人。

至於客觀上幫助林肯維護了美國的統一,也不是壞事。畢竟不管自己來與不來,美國終究會歸於一統。站在勝利者的一方,正是歷史投機者的不二法門,而且說到底,只有統一的美國,才有力量作為中國的強援,替我平衡英法,為自己的計畫爭取寶貴的時間和空間。

至於中美可能發生的直接衝突,還在遙遠的未來。

在這個時空里,東亞和東南亞的局勢,也許該由中國來主導,就像中國也會承認南美是美國的後院一樣。或遲或早,中國總須強大到可以對東亞和東南亞進行某種秩序重建——某種在中國強力下的和平秩序。如此,遠隔一個大洋,美國人也許就不會再生覬覦之心。

如果美國人到時候真的有了更多的想法,中國必須有力量打消他們的這些想入非非。

比如,在本時空,不論美國和西班牙打成什麼樣子,抱歉,菲律賓都不會是美國的。

希望太平洋真的足夠大,能夠同時容得下東西岸這兩個巨人吧。

至於林肯,關卓凡承認,自己對他很有好感。

和林肯握手的時候,林肯只是保持著一個禮貌的力度,但關卓凡能夠感覺到這個高大削瘦的男人的力量。這種力量既來源於他確實筋骨強健——青少年歲月長期的體力勞動給了林肯一副強悍的體魄;更源於這個人內在的堅強、自信。

關卓凡發現,偉大的歷史人物都有一個共同點:對自身和從事的事業的高度自信。

於我心有戚戚焉。

關卓凡是知道林肯最後的結局的,也有信心因為自己的介入,美國內戰的歷史走向會發生明顯的變化,那麼,這種變化會改變林肯的宿命嗎?

或者說,自己要進一步主動介入,改變林肯的宿命嗎?

真這麼做的話,何所得,何所失?

華盛頓已經喧鬧起來,關卓凡能夠感覺到這個年輕的國家體內溢於言表的躁動,朝氣和野心一樣的蓬勃,正像這初生的太陽。

而他自己的國家,卻正夕陽西下。

好吧,他在心中默默地說,現在我來了,太陽必須重新升起。

不知不覺,車外已是陽光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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