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坐在轎子里,又摸了摸懷中那個封袋。裡面除了寶鋆給曹毓英的信,還有兩萬兩銀票,一半是給曹毓英的,一半是給他自己的。
真的是揮手萬金啊,他想。他很喜歡恭王的性格,大氣爽快,毫不矯揉造作,與歷史記載如出一轍。而恭王的行事方式,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關鍵處又狠又准,決不拖泥帶水,一個賞格開出來,就把釘腳敲得死死,完全不給你三心二意的空間。這種用人的心法,是該自己用心去揣摩學習的。
等轎子到了柳條衚衕,關卓凡只讓轎夫停在街口,自己下轎走了回去。圖伯和圖林都還守在外院的耳房中,聽到動靜,搶上來替他開了門,圖伯便提一盞燈籠,把他送到內院門口。
進了內院,抬眼一望,竟看見白氏俏生生地站在屋子門口,屋子裡的油燈也還亮著。關卓凡心裡一動,大步跨過去,拉了她的手,擁入房間。
「夜裡頭風涼,」關卓凡替她暖著凍得冰涼的手,心疼地說,「怎麼還站在外面兒?」
「你老是沒回來,我心裡有點不落底兒,」白氏靠在他懷裡,小聲說道,「再有,昨天晚上,也冷落了你……」
「對,對!」關卓凡精神一振,心境立刻便轉到白氏的身子上來了,「犯了這麼大的錯,這可得好好罰一罰你了……」雙臂略一用力,將她柔軟的身子抱起,向大床走去。
幾番溫存,沉沉睡去,到得醒來的時候,照例又已是天光日白。明天就要趕路回熱河,有兩件未了的事,今天無論如何要辦一辦。
先吩咐圖林,拿上一百兩銀子,去找這次一同回來的兩位哨長,再一起到那個陣亡的索契多家裡,送上這一份撫恤。這個錢,是關卓凡的私賞,而且賞得很重,之所以要喊上兩名哨長,是因為他要讓自己的慷慨,傳揚到整個馬隊——為關佐領效命,不白乾!
說起來,用心雖然不夠光明正大,但一百兩銀子畢竟是實實在在的,因此也無可厚非。
接下來要辦的一件事,是小芸的開蒙。這是關卓凡在三個月前就已向白氏提過的事,白氏原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這次回來的第二天,他就交待了圖伯,去尋個好的先生,束修從優。先生很快便找到了,四十多歲,是個秀才的底子,約定每月逢雙日上府來教半天書,月供六兩銀子,外加一年三節的敬禮。
白氏以姐姐的身份,自己翻黃曆,把開蒙的日子定在了今天。從道理上來說,即使是小戶人家,孩子的典學也是一件大事,只是小芸畢竟是女孩子,所以儀式便不用辦得太隆重,只在院中鋪了一小方紅氈條,由小福帶著,讓小芸給先生磕了頭,跟著先生念一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便算是禮成了。
關卓凡卻聽得暗暗皺眉,心說別的先生都是先教三字經,這個黃先生倒拿千字文來開蒙,先難後易,豈有此理?小芸是自己極喜愛的,一向當成親妹妹看,可別耽誤在他手裡。因此趁著丫鬟們收拾氈條的功夫,瞅了一個空子,很客氣的向他請教。
說是請教,其實是有詰問的意思在裡頭。黃先生自然也聽出來了,不緊不慢地說:「三字經看似淺顯,實則深奧,包含了許多世間的至理,單是『人之初,性本善』這六個字,就算理學的大宗師,也還說不清楚,才啟蒙的孩童,哪裡能夠體悟?關老爺想一想就明白了,何以三字經敢稱為『經』,而千字文則只是『文』?我這樣教,自然有我的道理。」
這一番話,說得關卓凡啞口無言,心想,聽上去倒也能自圓其說。這個先生,別出心裁,說不定真是個有料之人也未可知。
站在內院門口向外張望的白氏,卻早已哭成了淚人。她這個幼妹,從戰火中逃得性命,與她相依為命之時,哪裡想得到竟有這樣開蒙典學的一天?百感交集,攜著明氏的手,嗚咽不止。而明氏看著院子中的情形,想到自己兒子也會有這樣一天,又怎能不觸動心境?自然是陪著白氏一起垂淚。
兩位少婦,彼此「感同身受」,心中對關卓凡的觀感,也就出奇地一致:這個冤家,固然是人品不端,但對她們的好,真的是好到讓人無話可說,絕不是一個輕佻浮華的無行浪子。
※※※
因此,到了晚間關卓凡來到她屋子的時候,白氏便很鄭重地給他行了一個蹲禮。
「卓凡,」白氏感激地說,「真是要謝謝你。」
謝謝我?關卓凡一時沒反應過來。因為一直把小芸視作親妹妹,今天的事,他是當成自己的本分來做,倒沒多想別的。現在見白氏說得鄭重其事,心裡嘀咕:謝我什麼?謝我來給你陪床很辛苦么?這也太客氣了吧……
「小芸有你這樣一個哥哥,真是她的福氣。」白氏說著,眼圈又紅了。
哦,原來是說今天開蒙的事。關卓凡不願居功,說一句調笑的話,來轉移白氏的心境。
「怎麼是哥哥,」他上前去摟白氏,笑嘻嘻地說,「明明是姐夫才對。」
白氏這回卻將他輕輕一推,拉了他的手,讓他坐在凳子上。
「卓凡,你明天就走了,不去看看明氏么?」
關卓凡恍然大悟,這是白氏要給他一個「恩典」,來酬謝他對小芸的好啊。心裡感動,卻一時不知該做什麼樣的表示,畢竟前幾天才信誓旦旦地說過,讓明氏住進來,「沒有別的意思」。
「她來了這幾天,你一直沒去……看過她,」雖然跟關卓凡已有了肌膚之親,但說起閨房中事,白氏還是會臉紅紅的不好意思,「女人家的心思,大約你不明白。除非你有把握,以後永遠不去招惹人家,不然的話,臨走之前,無論如何該去看看的。」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現在白氏把話說開了,關卓凡想到明氏,自然不會不動心。但看著眼前紅霞撲面的白氏,又覺捨不得,靈機一動,給他想了一個主意出來。
「唉,說得也是,不過我心裡舍不下你——明天這一走,關山萬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他盡量把話說得悲壯動人,「倒不如咱們三個,一起到我那兒去躺著聊聊天,聊得乏了,自管睡就是。好在我那張床,也還夠大……」
「你……」白氏滿臉通紅,將手向門口一指:「替我滾出去。」
關卓凡灰溜溜地滾回了西廂,吹熄了油燈,坐在床沿上等著。少頃,果然門扇一開,依稀見到明氏窸窸窣窣地,一步一步慢慢挪了進來。
「姐姐說,你有話要跟我說。」明氏低頭弄著衣角,小聲說道。
關卓凡跟白氏,形同新婚,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然而此時見了數月未曾沾身的明氏,又有點「小別勝新婚」的急迫,說不得將她一把撈住,寬衣解帶,擁入錦被之中。
明氏赤著身子,被他上摸下摸,骨軟筋酥,顫著聲道:「我姐姐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兒,你還不夠……還不肯放過我……」
「春蘭秋菊,各擅勝場。」黑暗中,關卓凡把頭埋在被子里,嘴裡就跟咬住了什麼東西似的,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含含糊糊地說,「你這兒又白又軟,好象比她還要大著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