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九章

許子清的心情糟糕透頂。兒子的婚事讓他糟心極了,他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三兒子的死就已經讓他對周海華父子起了殺心,這會兒周淑妃的女兒居然還想染指自己的兒子,真是忍無可忍了。

許子清被稱為許難纏絕對不是叫著玩的,他昔日考上進士時,在朝中絕對是沒有半點的依靠,一步步的走到正二品禮部尚書這個位置,絕對不是靠運氣。相比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交友甚廣的林如海,他的朋友真不算多,可他的敵人同樣很少:與他為敵的人基本都已經在朝堂上消失了。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許子清不算是小人,可他卻是個真正睚眥必報的主兒。他忍周海華到現在,只是因為一直沒有抓到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許子清對周氏黨羽的監視從未鬆懈過,而他日夜期盼的機會也終於被他等到了。許子清的部下給他送來了一個消息,當日彈劾他兒子許郊後來莫名暴斃的御史韓孟,竟是周海華的得力幹將,正四品僉都御史鞏豐的同母異父的親弟弟!這可真是太讓人意外了。原來鞏豐是他父親一個愛妾生的庶子,他八歲那年,生母因一點小錯被嫡母藉機發落,被遠遠的賣到鄰縣的鄉下與一個老年喪子的地主地主做了妾,又生下了一個兒子,便是做韓孟。鞏豐在從未放棄過尋找生母,他十六歲那年得知自己生母的下落,便時常去偷偷看望生母跟弟弟,尤其是韓孟的父親死後,他更是一力承擔了弟弟的學業花費。鞏豐二十八歲考中進士,那時候他的生母已經過世,可是他每一年依然派人送銀子回鄉接濟弟弟。後來韓孟也進京趕考,兩人本就都是家中庶子,被人提起來又是同母所生實在是不好聽,更何況鞏豐知道自己得罪的人不少,也不想把弟弟牽扯進來,故而從未把兩人的關係對外公布過。誰知道同樣是庶子出身的韓孟與他自己當年的心態同出一轍,迅速的出人頭地的念頭讓他做出了與他哥哥當年一模一樣的決定,也投靠了周海華。

在後來的事情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了,韓孟在周海華的指使下構陷許郊,誰知許郊一家忽然被害,事情一下子變得不可收拾,韓孟緊接著就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

許子清當然不會被他們的兄弟情感動,他知道他找到了周海華最大的破綻,冷笑著把寫滿調查資料的一疊紙重新疊好,隨即命人去找鞏豐的麻煩。

鞏豐的手腳並不算乾淨,沒過兩日就被人彈劾了奪人田產,縱奴殺人,收受賄賂,勒索商戶等林林總總十幾項罪名。這陣子皇帝的精神越發恍惚,不過許子清選的時間很好,正趕上他少有的清明時刻,因大部分罪狀證據確鑿,皇帝直接就下令將鞏豐撤職查辦。

負責審理鞏豐案子的正式大理寺左少卿許陸。他早就得到了父親的指示,也不嚴刑逼供,只把記錄了他與韓孟關係的調查資料扔到鞏豐面前,對他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以為你還能逃一死么?若你想跟你弟弟一樣給周老兒做墊背,到也算得上是兄弟齊心了!」

鞏豐是周海華的左膀右臂,這些年他坐在御史的位置上不知道栽贓陷害了多少周海華看不順眼的朝臣。他自己從小受盡人間冷暖,早練就一雙火眼金睛,他早知道與周海華是可以同富貴而不能共患難的,這些年雖然靠著周海華從一個小小的七品監察御史一路升到了正四品的僉都御史,可卻從未放鬆過對周海華的防備。鞏豐這輩子最大的疏忽就是一個不小心讓弟弟搭上了周海華結果枉送了性命。他從被彈劾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絕對沒有逃過去的可能了,許子清下手向來是快准狠,而周海華那廝向來只顧自己,不派人把他滅口都是好的了。

雖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說法,可是顯然鞏豐不是這號人,他這會子只惦記著一件事兒,自己死是死定了,可死前一定要把周海華拖下水!顯然抓他的人也是這個意思,那還猶豫什麼!鞏豐是不把許陸看在眼裡的,卻非常在意他背後的許子清。鞏豐當即表示他可以把周海華的事兒都說出來,只是,他要見許子清。他見了許子清之後唯一的要求就是讓許子清保住他的家人。

許子清雖然號稱許難纏,可同樣也是一言九鼎的人,這也是鞏豐點名要他的承諾的原因。這些年鞏豐雖然沒少幹壞事兒,但他治家頗嚴,家裡人還真沒有做過什麼壞事,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許子清答應的很痛快。

丁巳年三月十七日,御史台二十七位御史聯名彈劾周海華,罪名林林總總共有一百四十七條,與此同時,大理寺卿查梁宇率大理寺左少卿阮文,大理寺右少卿許陸也上交了鞏豐的供詞並其他周海華犯罪的證據,其中光是直接涉及的人命就有上百條,其他的罪行就更不用說了。事實擺在眼前,雖然皇帝的面上有幾分不願,卻也只得令人將周海華及其黨羽十一人暫時收監,令刑部,大理寺並御史台會審。因刑部尚書周海華並左侍郎黎振正是此次被查處的犯人,刑部便由右侍郎齊恬出面。

皇帝對周氏兄妹十分的愛重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這邊收押了周海華,那邊他回宮就賜了一堆的東西給周淑妃,並接連三天留宿在周淑妃的宮裡。一時間許多人又有些擔心皇帝怕是又會抽風犯渾,畢竟他這幾年辦的糊塗事兒可真是不少。

許子清倒是早知道皇帝會這樣,也不在意,指望皇帝多義憤填膺的督促查辦周海華那純粹是做夢,他如今哪裡離得開那兄妹?能讓他在朝臣的壓力下暫時讓步就足夠了,只要周海華失去自由,周淑妃那邊的鴉片徹底沒了盼頭,一切就都在他們的掌控中了。

許子清的判斷一點都沒有錯,開始的一兩天皇帝還問問周海華在獄中的情況如何,並囑咐審案的人不可輕易動刑,莫要冤枉了忠臣,顯然他是極其不想處置周海華的,而第三天皇帝的精神就完全不對了,在文淵閣坐了一會兒就匆匆回宮了。第五天,精神恍惚的皇帝問了左都御史梅寒雨案子查的如何,猶猶豫豫的說自己想親自問周海華的話。如今的左都御史梅大人是林如海的老部下,早得了林如海的囑咐,便說周海華才得了風寒,正在養著,這會子面聖怕是不妥。皇帝的腦子有些迷糊,但是總算還知道跟生病的人離得太近容易被傳染上,又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告訴左都御史衣食上不要刻薄了周海華,那梅大人急忙說既然案子還沒查清楚,當然不能苛待周大人,只是他這幾日心情不好,春天本就是容易生病的季節,請聖上稍等,最多三五天估計就能痊癒了。

皇帝終究沒有去見周海華,因為他自己病倒了。

這幾年皇帝的身體一直時好時壞,時不時的因病不去上朝,不過這次的情況顯然有些不同,在皇帝消失在大家視線里的三天之後,太上皇出現在太和殿上。

太上皇的出現並沒有讓大多數朝臣太過意外。皇帝這幾年胡鬧的太厲害了,而太上皇收攏權利不可能全無動靜,尤其是這幾天紫禁城被圍得跟鐵桶似的,連內閣成員去文淵閣當值出出進進都查的頗嚴,皇帝既然病著,顯然不可能是他的命令。太上皇的出現立刻讓還不知道具體情況的朝臣鬆了口氣,既然是太上皇,就好說了。

皇帝的病症讓他失去了對局面的控制,他的老父親儘管已經告別皇帝的位置十幾年,還是並不算費力的重新把權利拿了回來。當然這其中也有在如今狀況下依然最願意抱緊皇帝大腿的周氏一黨的主要成員全都在監獄裡的緣故。

太上皇的狀態並不算好。任何一個父親在死了一沓兒兒子之後,面對著碩果僅存的三個一個成了昏君一個準備宰哥哥還有一個不要爹媽不要孩子只顧著自己旅行這種讓人慾哭無淚的現狀心情都好不到哪裡去。他的身體也不算好,他已經太老了,七十四歲的老人在這個年代能自己走路都很不錯了,儘管強撐著精神重新回到權力中心,可是老人家本身對權力早已經失去了興趣,他只是來給兒子收拾爛攤子而已。

一向很少參與國事的太子被太上皇叫到了身邊學習,老頭子強打著精神接連下達了幾個命令:頭一條就是命兩湖都督明盛總領圍剿白蓮教事宜,在過去的半年中,對國事關心越來越少的皇帝倒是也沒有忽視白蓮教的問題,但是他如今腦子有些亂,經常亂下命令,前幾天還說:「讓王子騰率部過去吧……」弄得眾位閣老面面相覷,王子騰早被他削成白丁了,過了年兒才放回家去,這才幾天的事兒這就忘了!本來不過是湖北一個省的白蓮教,結果皇帝亂指揮一通,幾路人馬殺過去相互也沒個協調,一通折騰下來邪教沒圍剿,到弄得兵過之處一片混亂,才過了年白蓮教就波及到四個省了。這會兒太上皇並不懂什麼兵法,卻知道白蓮教說白了就是烏合之眾,尤其這次造反事件看著挺熱鬧,其實一共不過是那麼一二十萬人,沒有什麼可怕的,關鍵在於朝廷這邊的總指揮的太胡鬧,可皇帝那脾氣現在誰敢說他瞎指揮?明知道不妥也只能眼瞅著。這會兒太上皇明確的下達了明盛統領的旨意,登時大臣們都鬆了口氣。

第二個命令是令太子監國,理由很充分,皇帝病了,太子不監國誰監國?他老頭子只是個救火隊的罷了。

第三個重要的命令是徹查周黨,有關周黨的可能的冤案統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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