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八章

林如海得知皇帝選中了許陌做駙馬的消息是在第二天朝會前,他呆了一呆,面上卻不敢顯出來。他自然不會怪許子清貪圖皇家的尊榮背信棄義接了聖旨準備另娶公主,許家跟周家可是死仇,他家會樂意娶周淑妃的女兒那才是見鬼了呢!

雖然表面上許陌與洪秀全都是新科進士,相比之下,洪秀全的名次還靠前些,可是洪家充其量不過是地方土豪,洪家在朝最大的官也只有四品,而且跟洪秀全都快出五服了,許陌卻是正經二品大員的兒子。而同時,林如海更是從一品的太子太傅,許陌身為林如海的弟子,若許家真是堅持不肯娶公主,把林如海抬出來,就說兩家已經在議婚了,那樣逃過一劫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可是什麼事兒沒有個萬一呢?萬一皇帝又犯渾了呢?尤其是洪秀全的事情才過去不到一年,這時候因為同樣的事情打皇帝的臉,就算當時沒什麼事兒,可是被記恨那是一定的。

林如海理解許子清,他是不想拖累自己家。倒霉事兒他一家受著就行了,沒必要拖上林家墊背。況且周家的事情要不了多少時間估計就能塵埃落定了,退一萬步許陌最差的結果也就是娶個公主進門,可倘若被扯進這種事兒,林黛玉還能嫁人么?

林如海心裡又是替女兒傷心又是替許陌鬧心,一整天的心情都很糟糕。回到家裡問丫頭大姑娘在幹什麼,丫頭回稟說姑娘在自己屋裡做針線。林如海慢慢踱到女兒房中,卻見黛玉正拿了個鞋底子在納,炕桌上攤了裁好的幾塊兒鞋面子,看花色顯然是給自己做的。林如海心中酸澀,輕聲道:「玉兒,天都暗了,別做這些東西了,傷眼睛。」

黛玉抬頭看是父親,笑吟吟的放下鞋底子對林如海道:「正準備收拾起來呢!父親知道我向來是最會躲懶的,一雙鞋半個月能做出來就不錯了,哪裡會累到眼睛。」

林如海看了黛玉半晌,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黛玉也覺得父親的情緒不對,忍不住問:「父親,出了什麼事兒?您不高興?」

林如海看看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女兒這麼的懂事,誰家的姑娘能比得上她呢?可為什麼她的命就這麼的苦,自己已經想盡辦法為她安排以後的生活了,為什麼還是會出這樣的岔子?

林如海看著女兒,直把黛玉看得坐立不安,又問了一次:「父親,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您怎麼了?」

林如海狠下心來不去看女兒的眼睛,看著窗外說:「今天,聖上下了旨,讓許陌尚了昌平公主。」

話畢半晌沒聽到黛玉的聲音,林如海心裡更是難過,正想再說點什麼,卻聽黛玉輕聲說:「許三哥被周家害死,如今卻要把仇人家的女兒娶進門,實在是太難為師兄了。」

林如海道:「爹沒用,爹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玉兒,委屈你了。」

黛玉道:「我不委屈,爹,我沒什麼好委屈的。您看,滿京城的閨秀,有誰能像我過的這樣愜意?爹方方面面都替我想到了,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說罷慢慢走到林如海跟前跪下:「爹,我不想嫁人,就讓我陪著您吧,您實在不放心,過些年就給我招個上門女婿,我要陪在您身邊,一輩子都不離開。」

林如海再忍不住,手撫著女兒的頭髮老淚縱橫。

許陽得到這個消息也呆了,這昌平公主害得洪秀全毀了前程毀了容也就罷了,居然又禍害到了七叔家裡!許陽是隱約知道兩位長輩有意把許陌跟林黛玉湊成一對兒的,要不然黛玉怎麼會十六了還沒定親?誰知道飛來橫禍,許陌竟要被迫去娶仇人家的閨女,而黛玉,黛玉可怎麼辦啊!

匆匆趕到林家,問了人黛玉在哪裡,跑到書房一看,她卻正對著個花瓶子拿了炭筆畫素描。一見他進來便笑道:「哥哥來得正好,快給我看看這畫兒哪裡不對,我怎麼覺得像是走了形兒似的?你幫我改改。」

許陽一頓子的安慰話被噎了回去,老老實實過來給黛玉修改畫,左改一筆又改一筆,最後撐不住笑了:「這到底算你畫的還是我畫的?」黛玉泄氣道:「歐羅巴人的東西太奇怪!這比工筆都難!」

許陽忍笑:「是是是,林姑娘的工筆那是天下無雙啊,一個亭子畫了小半年還少畫了一個柱子。」

話沒說法被林黛玉扔了個緞面的靠背砸在臉上:「哥哥真是討人嫌,快閉嘴快閉嘴!」

許陽哈哈一笑接住墊子,笑完了輕聲說:「看你這個樣子,我就放心了。」

黛玉走到跟前認真地看著許陽的眼睛:「哥哥,我知道你這個時候過來一定是因為不放心我,你放心吧,我是真的沒事兒。人都說能做夫妻的一定是有緣分的,我想著,我跟大師兄一定是緣分不夠所以才會結不成姻緣。如今就這麼算了也是好事兒,硬湊在一起怕是也不會過好。我認識大師兄好些年了,他喜歡隸書我喜歡小楷,他喜歡養鳥我喜歡養貓,哥哥你看,我們湊一起肯定要吵架的!」

許陽一開始還聽得很認真,聽到後來差點笑場!這才發現自己反過來被黛玉勸了。她這純粹是找理由呢,喜歡什麼字體養什麼寵物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有什麼要緊,許陌對黛玉十分的上心那是瞎子都看得出來的,黛玉這是自己跟自己找理由呢。一時間又有些恍惚:那個多愁敏感總是默默流淚的林黛玉,似乎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許陽本來是想來哄林黛玉開心的,如今既然林黛玉問題不大,索性再不提這個話題,讓人取了風箏,帶林黛玉去花園裡放。這會兒正是早春二月的時候,微風拂面,晴空萬里,恰是放風箏的好時候,兄妹兩個在小湖邊大呼小叫的跑了一陣兒,總算把個四尺長的大蜘蛛,還有個六尺長的大蜥蜴給放到了天上。一邊的春纖兒笑的臉都酸了:「人家放蝴蝶風箏美人風箏,你們放大蟲子!真的讓人無話可說了。」

許陽正色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放風箏是放晦氣來著,你們這些庸人把蝴蝶美人什麼的當晦氣放了,那才是焚琴煮鶴呢!晦氣就該是這樣面目可憎的!」一邊說著一遍讓人拿了剪子過來,遞給黛玉:「把線剪了吧!」黛玉接過剪子,卻只把蜘蛛風箏的線剪了,又把剪子遞迴給許陽:「哥哥也剪一個!」

蜘蛛跟蜥蜴一斷,那兩個風箏一下子就被風開了,然後又落了一下,但只是片刻又被吹了起來,終於越飄越高越飄越遠,最後在兩人的視線里徹底的消失。

許陽輕輕的說:「看,晦氣放走了,妹妹以後一定能順心順意再沒有煩心的事兒。」

黛玉自知道許陌的事情後就一直強撐著,此時眼淚不由得刷刷的流下來:「是,晦氣放跑了,放跑了……從今以後我每天都要快快活活的。哥哥你也是,你看,你的晦氣也跑得遠遠的了,以後咱們都要快快活活的,誰都不許再偷偷哭了。」

許陽的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轉,卻終究沒有流下來,他輕輕地答道:「好,咱們都要快快活活的。」

二月初九是春分,這一天也是官府寧國府女眷下人與榮國府的下人被發賣的日子,在此之前這些人早被篩了一遍,顏色好的女孩子有一些直接就被教坊司挑走了,其他人也不是誰想買就能買到的,總有達官貴人喜歡到這種場合挑女人的,能把出身極好的女人帶回去當玩物並不是常有的機會。就這一點而言,對於漂亮的女孩子,其實充入教坊司雖拋頭露面,但是至少表面上人身安全還是有保障的,畢竟國家有法律擺在那裡。而作為官奴發賣,遇到個有不良嗜好的主人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倒是容色一般的家奴出身的丫頭無所謂,本就是奴才,現在就是換個主子的問題。

探春求林如海幫她把趙姨娘買回來,其實這事兒不用她說林如海也的去做,賈政早一個月就豁出老臉跑到林府去求林如海了:「別的人也就罷了,她們兩個卻都跟了我二十年了,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扔下她們不管,孩子們也寒心。」這裡的孩子們自然是探春跟賈環,而周姨娘雖沒有孩子,卻也沒有隻管趙姨娘不管她的道理。更有當日惜春所託,寧國府的人也得去贖啊!

這種事情不用林如海出面,派個管家過去就行了。趙姨娘周姨娘本就是不是年輕人了,又被關了一陣子,又驚又嚇又受罪,越發邋遢的完全成了兩個老太太,又老又病的誰買啊!只花了六兩銀子就全都給買了回來。其他人賈府顧不得了,帶回來也養不起,到別人家做奴才興許比在他家還享福些呢!

林如海與寧國府諸人沒什麼交情,親戚關係也相當遠了,如今幫忙全是看了惜春的面子,惜春留下來的三百兩金子被林如海兌成了三千三百兩銀子,拿了一千兩買了個院兒,又花了八百兩把尤氏與胡氏贖出來,尤氏三十歲了,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而胡氏更是妙齡少婦,這倆人一個花了三百兩一個花了五百兩,這價錢放在外面足夠買一沓兒美貌少女了,就這樣,若不是林如海的面子,多花一倍價錢也夠嗆能買到呢:前國公府里的當家太太跟少奶奶這樣的名頭很是吸引了一些對人妻頗感興趣的權貴紈絝。賈蓉倒是便宜,五兩,實在是因為他當日是作為犯人收押的而不像女眷們是在類似於臨時看守所的地方住的,條件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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