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章

胡教頭不可能跟他回到京里來,許陽只能自己鍛煉了,打了套太極又舞了陣子劍,身上薄薄的出了一層的汗,跑回房間重新洗漱了一下,換了衣服,便跑到許太太的院子陪她吃飯。許太太如今年紀大了,睡的越發的少,早就起來了,正帶著老花鏡拿了件衣服在縫。許陽嚇了一跳:「媽,你怎麼動針線了?仔細別扎了手。」許太太手上沒有停,慢慢的說:「昨晚上收拾東西,竟在柜子里找到你爹年輕時的幾件衣服,我看到這件兒上面破了個洞,順手就給補補……」許陽心裡一酸,這個老宅里有太多關於許大先生的回憶,許太太回到這裡,見景生情是一定的,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靜靜的坐在母親身邊看她慢慢的一針一線的縫著丈夫生前的衣物。他十分理解母親的心情,他自己何嘗不是對紫萱的遺物視若珍寶,收拾整理全都親手去做,不肯讓別人動上一下。

母子倆吃過早飯,許陽便趕緊讓人備馬,匆匆的趕去送洪秀全。洪秀全現在身體也不是特別好,畢竟這年頭不能輸血,撞了那麼一下子可得正經的養上一年半載才能養回來,故而來送行的老鄉同僚們也沒準備搞的太鬧騰,只是送出了城門,在個茶鋪子里以茶代酒的挨個敬了他。別看洪秀全是被皇帝貶了的,可他的名聲如今卻是好極了,許多他在翰林院上司同僚幾乎都跑來了不算,連別的部門的官員都過來了好幾個。許陽杵在洪秀全身邊幫他招呼朋友,倒是很顯眼,一引薦,便有人驚呼:「原來是揚州許懷鄉,怪不得生的比少麗還要俊上三分……」許陽聽到話頭兒正準備謙虛兩句,可聽到後半截頓時哭笑不得,這可怎麼說,說自己長得其實沒洪秀全好看?

文人們送行總是喜歡吟詩作賦抒發一下感情,這會兒自然不能免俗,這邊一首一首的吟詩,那邊各自的書童隨從便在那裡攤紙磨墨飛速記錄。許陽牙疼極了,誰說京里文風不如揚州的,看著一個個酸的!也難怪這年月便是再窮的書生,但凡有點余錢也得買個書童,這麼多寫字的傢伙事兒總不能自己背著吧?

許陽的書童也很敬業,和順跟二喜都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了,跟慣了許陽,做事麻利極了。別人是主人吟詩書童記錄,自己家的主人的詩是很一般的,到哪裡都是用字撐場面。所以他們很乖覺的鋪開了一大張玉版宣,等著許陽揮毫。果然輪到,不等許陽開口,洪秀全便笑道:「明燦可莫要作詩引我落淚的,快快與我留幾個字兒!萬一我哪日窮的叮噹響了,你的字兒還能賣上點銀子救急不是?」眾人一陣大笑,許陽便笑問道:「你都這麼說了,我只好獻醜了,不知道你想讓我寫什麼?」洪秀全又趕忙加上一句:「寫成橫軸,橫軸好賣!小篆或者隸書都成,千萬別寫狂草,你狂草寫的最難看了,一定賣不出去……」許陽佯怒道:「我偏給你寫狂草!」說罷果然刷刷刷的一首李白的出來。眾人先是被兩人說的話逗得笑個不停,緊接著便被許陽的字給鎮住了。

這年頭擅長書法的人其實不少,可有點名氣的一般歲數都小不了,能稱得上大師的沒幾個還活著的。而許陽的字兒是出名兒,但是在諮詢不發達的這個時代,傳到京里的墨寶還真沒幾幅,一般都被私人收藏了,哪裡見得著?加上他又是江南人,大部分京城的文人知道他的歲數都不太相信他的字兒能有多好,有幾個人會去專門跑到收藏者家裡去討個二十齣頭的毛頭小子的字兒來看?便是今日來送洪秀全的官員文人們,雖都佩服洪秀全的人品,也知道許陽是洪秀全的好友,可看了許陽這張臉,也會忍不住腹誹:「他該不會是因為生的美才被人們捧成大師的吧?」

洪秀全說的很明白,許陽的字就屬狂草最差,可就這麼個最差的狂草,這幅字拿出來也是難得的珍品了。就這麼一下子,在場便沒人會懷疑許陽是浪得虛名了。許陽心裡明白洪秀全是有意讓他在這裡露一把臉,至交好友不必說謝,只衝洪秀全微微點頭。便有人上前讚許陽的字兒,又有人求他再寫一副,洪秀全怒道:「快寫快寫,這幅字兒當不了不兩銀子,快快給我寫幅小篆,對,就寫陋室銘,當日送季山長的那個樣式……」艾達令忍無可忍,怒道:「明燦還理他幹什麼?這傢伙就是人來瘋,仗著要走了就敲詐你呢!」話雖這麼說,許陽還是讓人撤了玉版宣,換了上等的竹紙,又寫了幅最拿手的小篆出來。在這個時空,許陽的小篆絕對是前無古人的,這會兒再沒人敢隨便開口稱讚了,來的人里沒什麼書畫見長的,還真是沒有誰有資格點評許陽的小篆的,剛才還熱鬧成一片誇他的狂草,這會兒除了說好卻再不知道說什麼才合適。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洪秀全幫許陽揚名了一把,在眾人的祝福中上了馬車出發了,他要趕去通州換船,沿京杭大運河走上兩千里再轉陸路。幸好大部分路程都是水路,不是特別辛苦,不然他身體還沒康復,這樣被催著上路還真不如辭官回家呢!

送走洪秀全,許陽又跟新結識的朋友一陣寒暄,一部分人決定去酒樓順便再喝幾杯,許陽便先告辭了,大家知道他才到京城,家裡還沒收拾好呢,加之畢竟不是特別熟悉,便也沒多做挽留。

許陽回家,陪母親用飯,吃罷飯也沒到處跑,就歪在許太太屋外的小塌上眯了一會兒,才起來便聽見丫頭傳話說表姑娘已經到了大門了。母子倆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許太太忙催許陽去接黛玉進來。許陽也很開心,他算是看著小表妹長大的了,怎麼能不想念呢?

許陽一溜煙的竄到了儀門外,才站定就看到涼轎里娉娉婷婷的下來一個少女,許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少女的模樣,只覺得他忽然知道了曹植的洛神賦中的描寫原來是毫不誇張的,這世界上確實有這樣的美人:「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他一時間竟然愣了。許陽死活沒辦法把兩年前離開揚州的那個熟悉的精靈可愛的小姑娘跟現在這個美的超凡脫俗甚至有些陌生的少女聯繫到一起。

其實愣住的何止是他呢?黛玉看著許陽,也愣了。

黛玉離開揚州的時候,許陽才剛成親,尚未褪去少年的青澀,舉止中還透著漫不經心的洒脫。而此刻的許陽,面部的線條比起兩年前柔和了很多,眼神溫柔而憂鬱,兩人愣愣的對望了片刻。黛玉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哥哥……」許陽也說不出話來,只傻傻的喊了一句「妹妹」,一人說了這麼半截子話,就又兩兩相望愣在當場。卻是孟姨娘也下了車,走過來說:「這是怎麼了,好容易見面了,都杵在這兒比著掉眼淚么?」許陽看到孟姨娘也來了,趕緊向孟姨娘問好,兩人總算不再發愣,趕緊進了門。

見了許太太大家果然又是一通的哭。兩年前許太太還只是鬢邊有些白髮,現在卻已經白了大半,也瘦了許多,雙頰都瘦的塌了下去,看起來已經幾乎是個真正的老太太了;孟姨娘的臉上到沒有蒼老太多,可是鬢邊也有了些許白髮,兩個老太太一見對方的樣子,淚水就止不住了。黛玉跟許陽雖自己也眼淚汪汪,可看二位老人哭的厲害,又趕緊上來相勸。

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孟姨娘雖名義上依然只是個姨娘,可她對來說黛玉已經幾乎是相當於母親的存在了,而她又是自幼在許家長大,許太太與她感情也是很不錯的,故而只有自家人在場的時候,他們是真的彼此只當做親人不論尊卑的。四個人哭了一場,在廳里團團坐下,孟姨娘便跟許太太說林如海說了當值完了就直接過來吃晚飯。許太太很是理解:「我知道他忙得很,如今在天子腳下,不比在揚州,自然不能那麼隨心所欲。」

一家人許久沒見,許太太感慨侄女變成了大姑娘,孟姨娘又打趣說許陽是正經的大人了,不像當日離開揚州的時候還是個毛頭小子。許陽越看越黛玉越覺得彆扭,熟悉的感覺自然是慢慢找到了,於是嘴又有些發欠了:「一下子長了這麼高,太傻了,不可愛了……」黛玉被他氣的直瞪眼睛:「你才是傻大個,吃糧費米穿衣費布。」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邊的許太太孟姨娘卻給逗笑了,許太太笑道:「這倆孩子,沒見面的時候天天想著盼著,才湊到一起就又拌嘴!」,孟姨娘也笑的不成:「可不是,越長越小了!拌個嘴都跟幾歲的小孩子說的話似的。」

黛玉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一到姑姑家就有些忘形,哥哥不過是開個玩笑,自己說話怎麼這麼沖。許陽倒是不以為意,笑眯眯的把黛玉上看下看了一會兒:「不過好歹能把衣服撐起來了,我記得你那時候非要穿那身紫色的蓬蓬裙,可是裙子太長總是拖在地上,你就拿了那雙高跟的歐羅巴鞋穿,才穿了一個時辰就把腳磨破了。如今可是不用穿那種鞋了吧?」黛玉的臉便有些紅了:「哥哥不是好人,那些東西還不都是你買的。」許陽點頭:「是是是,都是我買的,都是我的錯」語氣十分的認真,表情卻滿不是那回事,笑的十分的欠揍。

兄妹倆雖兩年沒見,可畢竟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十分的親密,所以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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