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陽望恨不能自己插上翅膀飛到京城,不過畢竟他坐的是船,實在快不到哪裡去。他們一行人還沒到京城,史太君的生日與探春的婚期就挨著到了。史太君的生日在八月初三,因這一年並不是什麼整歲數,老太太身體也不是很好,故而辦得很是簡單,只請了一些親朋聚了兩日,自家小戲唱了幾場罷了。比較意外的是王熙鳳竟帶了兩兒兩女特地趕了回來給老人祝壽——小女兒是平兒年前才生的,一回來便被史太君埋怨了一番:「這千里迢迢的,孩子又都這麼小,你也真忍心這麼千里跋涉的跑回來」。
話是這麼說,老人家見了幾個粉粉嫩嫩的曾孫曾孫女再沒有不高興的,只是又少不得埋怨熙鳳:「你怎麼把平兒也帶回了了?把她留在璉兒身邊也好能照顧著點他。」熙鳳扯了平兒道:「老祖宗看我們倆這一對兒老皮子老臉的,他恨不得我倆都多走一陣子他才自在呢!」引得老太太也笑了,王熙鳳這才認真解釋道:「我本來說二姐兒小,便不來回跑了,璉兒卻說孩子這麼大了都沒見過家中長輩,讓我都帶回來人人臉兒,等過了年兒再回去。他又怕我一個人帶著幾個孩子忙不過來,這才讓平兒也跟回來了。」
隔輩兒親隔輩兒親,就是賈赦這麼不著調的傢伙,乍見到一群孫子孫女也稀罕的不成,整天把賈璉的小兒子放在脖子上滿院子溜達,只是他畢竟身體不好,這麼瘋了兩天,脖子便落枕了,再不敢太折騰,只領了孩子們滿院子亂竄,倒是很為家裡省了點兒他胡鬧的銀子。
史太君的生日在八月初,探春的婚事卻在八月底。
探春的婚事辦的有些匆忙,老太太過了生日後身體便越發不好,家裡人都十分擔心,探春自己也憂心忡忡,故而婚禮的籌辦很有些心不在焉的味道。還有一樣糟糕的地方便是賈府如今的財政狀況,當日的家裡默認的規矩是每個女孩子一萬兩的嫁妝,可家裡現在這樣子,現銀真是抽不出多少,大部分東西的嫁妝都是掃的庫底兒,只有四季衣服是現做的現做的,而這些衣服雖也是每季四套與迎春齊平,可是冬天的毛皮卻差了很多——這幾年庫里的東西進的少用的多,像樣的毛皮越來越少了。在探春的特意要求下,最後陪送的綢緞料子只佔了一小半兒,其他都是絹布跟高麗布等等平民百姓也能穿的料子。幸而傢具是王夫人早就備下的,材料很不錯,樣式也很好。這樣的嫁妝對於探春這樣出身的姑娘來說,不算太簡薄,可也真不算豐厚。
幸而王夫人對探春畢竟還是要比邢夫人對迎春好多了,雖家裡的財政捉襟見肘,她自己的嫁妝也消耗的很厲害,可是對於這個在她身邊養大的庶女她還是真心疼愛的,壓箱銀子足足給了五百兩,加上老太太的五百兩邢夫人的二百兩,統共一千二百兩壓箱錢,讓探春的心裡大大鬆了口氣。
除去長輩們的添妝,親戚的幾位姑娘也都送了探春禮物。寄住在賈家的邢岫煙李紋李綺三人送的都是自己的針線活兒,薛寶琴送了對兒琺琅插瓶,湘雲弄了套新書,惜春趁著回寧國府看哥哥的機會從庫里搜了兩隻好硯台送給姐姐做添妝。不管禮物輕重,都是真正用了心的,探春一一的謝了。
比起前頭這幾位姑娘,寶釵黛玉這兩位在財政上無疑有更寬鬆的權利,但也不好太過張揚,明面上跟別的姑娘一樣也送了針線什麼的,私下卻又添了其他東西。寶釵送了整套的十二支師先生親手做的湖筆加一箱子的各色好紙,黛玉則很乾脆的拿了幅顏真卿的真跡和許陽手書的兩個掛軸給探春包了去。
這兩人拿來的東西都是有錢也換不來的好物件,探春感動的要命。寶釵卻道:「我那筆字兒,用這些東西可惜了,放在那裡白白生了蟲子也是可惜,也只有你這手字才配得上這好紙好筆。」黛玉也很爽快:「顏真卿的真跡我家還有幾幅。至於許懷鄉的字兒(注1),這東西放在外面或是值幾個錢,在我這裡卻不算稀罕,三妹妹別嫌我拿自己哥哥畫的東西湊數就是了。」探春早聽寶玉說過她未來的夫婿也極其喜愛書法,字也寫的不錯,寶釵黛玉為她準備的東西何止是用心呢?一個謝字太輕了,說來說去姐妹幾個倒又哭了一場。
陶家家境一般,也沒有能力把婚禮操辦的多豪華。好在陶諍與陶靜在學校里的同學有很多舉人,甚至有個進士同學——可惜許陌還在孝里,不然還能多一個進士同學,故而來迎親的隊伍倒是很撐的起場子,一水兒的讀書人,請探春出門的時候佳賦好詞一首接著一首,在閨房裡陪著探春的眾姑娘俱都覺得這新女婿實在是個正經讀書人,探春自己也開心了不少。
探春出門的第二日,許家母子便進了京。
這一日並不是休沐日,林如海需要去當值,黛玉一早便坐立不安的在家裡轉來轉去,直把雪雁春纖兒笑的夠嗆:「姑娘一早走的路,怕是趕上姑太太跟大少爺進城走的那麼遠了……」黛玉面上一紅,卻也安靜的坐了下來。一早錢管家就帶了人跑到車馬行雇了幾十輛車去接人,畢竟這回許太太母子是準備在京里常住的,帶的東西真不少。
正滿地轉的工夫,卻聽下人來報,說錢管家傳信來,姑太太跟少爺並不是自己進京的,隨行的還有少爺的幾位朋友,實在不好都到家裡叨擾。所以先直接去了許家自己的老宅,等安定下來再過來串門。
黛玉泄了氣,自己暗笑自己,想想也是,帶了那麼多東西,如果先往自己家再回許宅,那多折騰啊!自己真是想姑姑想哥哥想瘋了,一早上瞎轉悠什麼呢!
沒滋沒味的吃了午飯,半下午的時候錢管家回來了,原來因為事先沒想到一起進京的還有許陽的親戚朋友,林家雇了二十多輛車,陳家老宅的管家也雇了十幾輛車過來搬東西,可是大傢伙兒都沒想到隨行的還有弗朗索瓦這個大商人,故而這麼多車愣是不夠用,一時間也沒空再去雇車,索性就讓陳藍實帶了人回了陳家,許陽也先帶了朋友們回了許家,剩下的東西讓下人們慢慢搬,反正卸船還得好陣子功夫呢,有這個功夫車送完人又繞回來了。
黛玉忙又問姑姑哥哥怎麼樣,錢管家笑道:「姑太太看著很是硬朗,少爺好像又高了不少,看著更俊了,他騎了馬在京里溜達一圈兒,滿大街的人都看他看得眼睛都直了。我估摸著要不了幾天,揚州第一美男子就要變成京城第一美男子了。」
錢管家本就是林如海第一任的書童,林如海待他跟親兄弟似的,黛玉也要叫他聲錢叔叔,故而在他面前很隨意,原本因為不能立刻見到姑姑哥哥很是鬱悶,聽他了這話便給逗樂了:「阿彌陀佛,好在如今不流行擲果子,不然哥哥以後出門可不得跟我似的蒙著臉?」春纖在一邊小聲說:「姑娘可是在誇自己長得好么?」黛玉又氣又笑:「我真把你們慣壞了,什麼話都敢說。」雪雁也不幹了:「什麼叫『你們』啊,這又關我什麼事兒。」
孟姨娘笑眯眯的看主僕幾人逗完樂子,卻對黛玉說:「我知道姑娘是十分想念姑太太跟少爺的,可是現在他們才進京,他們家又有好幾位客人還要安頓,我還聽說孟老先生的另外幾位弟子也是要去迎接的,必會跟著去許府。咱們這會兒去拜訪反而添亂,倒不如先下了帖子約了時間,等姑太太安定下來咱們再去拜訪。」
錢管家也點頭說:「姨奶奶說的是,今天少爺的幾位師兄確實也去碼頭接人去了,我今兒才知道,戶部的伍尚書,鴻臚寺的祝少卿,國子監的馮司業,都是少爺的師兄,除了伍大人在紫禁城當值走不開,另外幾位都請了假過來迎接孟先生了!因為孟老先生住哪裡的事兒幾位大人爭執了好一會兒,擼胳膊挽袖子差點打起來,最後還是老先生自己拍板說他這些年跟少爺住慣了,不讓他們再因為這個吵吵,這才作罷。可是這會兒這幾位全都跟著跑到少爺家了。還有少爺的那幾位歐羅巴的朋友帶的貨品實在是多,那幾位客人的住處也得收拾,姑娘這會兒過去,怕是讓姑太太亂上加亂,倒不如先緩緩。」
黛玉一下子泄了氣,無精打採的低低應了一聲,等錢管家告退了還是忍不住沖孟姨娘發了句牢騷:「這還不如在揚州那時候呢!大傢伙兒都住在一起,哪像現在,去看看自己姑姑還得等來等去。」
孟姨娘笑道:「姑娘今兒真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邊那麼忙,你好意思呆的太久么?緩兩天的話,我看啊,十有八九姑太太會直接讓姑娘留下住幾天,或者也可以讓姑太太跟陽少爺到咱家好好住陣子,那不是更好!」黛玉一聽也覺得有理,可不是!這會兒去了說不了兩句話就得趕緊回來,等姑姑安頓好了,乾脆把姑姑哥哥請到自己家住陣子才好呢!一家人又可以像過去那樣團團圓圓的在一起,多好。
黛玉一想通這點便又快活起來,高高興興的帶了丫頭們回院子去了,緊接著便忙著讓人把自己住的正房的另一件卧室收拾出來,準備給許太太過來做客住,她是太想姑姑了,就想跟姑姑住一起。又想起這邊沒有大院子給哥哥住,又跟孟姨娘叨咕這事兒,孟姨娘哭笑不得:「姑太太家離咱家還沒半里地呢!表少爺要侍奉老師,又有那麼多朋友住在家裡,哪能到咱家住下呢?最多姑太太過來住住,表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