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探春這一段插曲兒,黛玉下午頑笑的興緻便不太高,不過她性子本就顯得冷清,所以也沒人覺得奇怪。
晚飯時間黛玉回了老太太的花廳,因為如今大家平時都是各吃各的,所以也沒有因為黛玉沒走就都特意的都趕過來,除了黛玉,在場的只有探春惜春與寶釵寶琴幾人。
吃罷飯黛玉又陪外祖母說笑了一會兒,天便擦黑了,黛玉該回家了,臨走前提出過兩日想請眾姐妹到她家做客,老太太自然沒什麼可反對的,只說到時候會讓人提前給黛玉送信。
黛玉出了儀門上了車,依舊是幾個僕婦把轎棚抬到門外裝到車架上,卡上機簧,雪雁春纖也上了車,車夫駕車,不多時回到了林府。馬車從側門直接拉了進去,黛玉下了車便看到林如海貼身的小廝慧明正垂首立在一邊,顯然是在等她,黛玉便問:「這麼晚了老爺還在外書房?可吃過飯了?」慧明答道:「老爺酉時初刻就吃過了,三省六部的好幾位大人都過來了,老爺就來了外書房見客,讓我在這裡等著姑娘,轉告姑娘讓您回來後就直接去休息吧,不用再來給他老人家問安了,還不知道要忙活到什麼時辰呢。」
黛玉並不意外,這陣子林如海忙碌的很,家裡來來往往的總有客人。不過她扭頭一掃眼,還是略微有些吃驚,儀門外竟然停了三個銀頂的大轎,還有六七個錫頂的轎子。黛玉心情有些壓抑,她不是養在深閨不懂朝堂事的女孩子,這陣子家裡頻頻有官員到訪,開始還是三三兩兩的,如今都成批的聚會了,而林如海下班後也經常外出拜訪別的官員,連這些高級官員都坐不住了,可見現在的朝政有多麼讓人擔憂。強忍了心中的不安,黛玉拐到了挨著花園的甬路上,繞過外書房的院子直接去了逸仙居。
黛玉沒有進逸仙居的正房,而是直接拐進東廂,一進門就看到孟姨娘迎了過來:「這麼晚了還不直接回去洗漱,出去一整天了,也不嫌累得慌。」
黛玉笑而不答,直直的走到裡間坐到孟姨娘的榻上,長出了一口氣,這才說話:「可不是,跑了一天了真是累得夠嗆,容我在姨娘這裡歇歇腳再回去。」
孟姨娘哭笑不得:「差這麼幾步就走不回去了么?」說罷便讓小丫頭給黛玉端了茶過來,黛玉抿了一口:「這放的是柏子仁跟茯神?」孟姨娘笑道:「可不是!這兩樣東西最助睡眠,姑娘喝著可還能入口?我聽雪雁說你這幾日睡得有些晚,喝點安神茶,睡的香些。」
黛玉又抿了幾口,笑道:「放的是槐花蜜!味兒這麼足準是剛下來的新蜜,多謝姨娘,這東西很不錯。」
黛玉把一盞茶都喝完了,放下茶盅,讓春纖雪雁把從賈府帶回來的料子抬了進來。「這是外祖母送您的,您看看能做點什麼,叫人拿去裁了。」
兩個丫鬟把盒子放在榻上,打開一看,裡面是四色的料子,兩個香雲紗兩個暗花緞。暗花緞還好,香雲紗的顏色實在有些暗了,黛玉把兩色香雲紗挪到一邊道:「這個緞子能做個褙子,這個顏色淺些,做裙子不錯。這兩個香雲紗就別裁了,放庫房吧!以後送別人好了,這東西是給五六十歲的老太婆穿的,姨娘穿了太老氣。」孟姨娘一聽就樂了:「我可不就是五六十了,姑娘還當我年輕啊!」
黛玉一想,可不是!她父親都四十九歲了,孟姨娘比他父親還大兩歲,如今都五十一了,只是孟姨娘保養得好,看著最多四十齣頭,她才會忘了這碼事兒。想到此處有些難過,倚到孟姨娘懷中道:「姨娘,去年年底事兒太多了,我把您的生日都給忘了,五十的整日子呢,我對不住您。」
孟姨娘摩挲著她的頭髮:「有什麼對不住的呢?那會子誰心裡都不好受,便是給我擺酒辦席,我也開心不起來啊!再說了,誰樂意過五十的生日……五十幾歲就正經是個老太婆了!」黛玉聽見孟姨娘拿她剛才說的話打趣,很是不好意思:「反正姨娘別穿這個!」孟姨娘大樂:「好好,不穿不穿,放在庫里,我過十年拿出來穿!」
兩人說了會兒話,黛玉就有些犯困,她習慣了中午午睡,這天中午卻因為陪著探春,一下都沒合眼,再加上一天都在外面跑,轉眼的功夫眼皮都抬不起了。孟姨娘看黛玉困的不成了,也不催她回去了,讓人端了水服侍黛玉洗漱了一下,就在她這邊歇了。
因換了地方,兼之前一晚睡得早,黛玉卯時初刻便醒了,一睜眼便發現滿屋子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一看外面已經微微亮了,便伸手搖搖床邊的小鈴鐺,外間就有了走動聲,緊接著孟姨娘身邊的小丫頭沙棘端了洗臉水進來,一邊倒水一邊道:「這邊地方太窄,姨娘就讓雪雁,春纖兩位姐姐回姑娘院子里睡了,早上姨娘出去伺候老爺,讓我在這裡候著伺候姑娘。」
黛玉接過熱手巾擦了臉,拿出懷錶看了看,笑道:「姨娘起的真早,我今兒起的夠早了,誰知道姨娘早就出去了。」沙棘笑道:「姨娘說年紀大的人覺都少,姑娘正在長身體,就該多睡一會兒的,讓我們都輕著點別吵到您,誰知道您還是醒的這麼早。」
說話間雪雁跟春纖過來了,一進來便告罪:「我們來的晚了。」黛玉笑道:「是我起的早了。」
片刻收拾完畢,黛玉便去正房給父親請安,果然林如海一見她便笑話她:「聽說昨天有人懶到連百十步路都不肯走,非要賴在孟姨房裡睡了?」黛玉臉一紅沒答話,一家人親親熱熱坐下吃早飯。
吃完飯,黛玉便說了想請幾個姐妹過來玩的事情,林如海無可無不可的,只是叮囑她要正經的派人送了帖子去,家裡也要先把住的地方收拾好。叮囑了幾句自己也笑了:「罷了罷了,這些事情你跟你姨娘商量便好,我是插不上手的。」說罷讓人取了官帽帶好,徑自上朝去了。
黛玉便跟孟姨娘商量姐妹們來家裡做客的住處跟招待,孟姨娘自然是認認真真的給她安排好。下午黛玉便讓人給外祖母家送了帖子,說好後天接幾個姐妹過來玩,次日一早賈家回信說除了兩位李姑娘跟邢姑娘,其他的幾位都會按時過來。
黛玉滿心期待的等姐妹們過來玩,誰知道還沒等表姐妹們過來,家裡就來了另一位客人,卻是洪秀全的妻子陳采玉。陳采玉一個月半前帶了兒子從揚州出發,準備隨丈夫定居京城,要不然洪秀全怎麼沒買到合適房子也要趕緊賃一個?好歹也是個官兒了,再沒有拖家帶口借住別人家的道理。
陳采玉是許陽妻子陳紫萱的姑姑,故而黛玉也稱她一聲陳姑姑。當然這輩分其實是各論各的,黛玉尊重姑母一家,故而把嫂嫂的姑姑也喚作姑姑,洪秀全在林如海面前卻絕不敢拿大,絕對按足了小輩的禮節的。
陳采玉生的比陳紫萱還要美上幾分,與所有陳家女子一般都是溫婉和氣見之可親的性子。她笑吟吟的讓人把送給黛玉的禮物端上來,是四色的料子與一套上好的筆墨,黛玉一掃眼,發現竟有一塊是緙絲的花鳥圖案的料子,忙道太貴重,陳采玉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家?專產這些東西,這東西在京城貴些,可在我家,真不值什麼。」她這話自然是謙辭,緙絲這東西從來都是極貴重的,俗話說一寸緙絲一寸金,前朝初年甚至有過只有官員誥命才能穿緙絲的規矩,當然現在紡織業發達,緙絲沒那麼罕有了,可依然金貴,這一塊兒料子沒個幾百兩是下不來的。江南紡織業發達,陳,紅兩家作為江南的名門,同時也都是巨富之家,洪家有幾個廠子,陳家更是有幾個山頭的桑林,為陳家養蠶的桑農就有幾千人,故而這份禮雖貴重了,憑兩家的關係,收下也沒什麼不妥,黛玉也就沒有多太過客套。
陳采玉過來,自然也捎來了許太太跟許陽的禮物。許太太為黛玉打了一套時興樣式的赤金頭面,小小的十幾樣簪釵環飾,加一起也沒有八兩重,難得的是金絲拉的極細,做工十分的秀巧。許陽的禮物很多,有外文書有字帖還有幾幅畫,另有一些小玩意兒跟歐羅巴的首飾,雜七雜八的裝了兩箱子,黛玉見到東西更是內疚:哥哥的悲慟絕對比自己更深,可是還是記得給自己準備這麼多禮物,而自己為了逃避這些難過的事兒,竟然半年沒有理哥哥,真是太不應該了。
當然,陳采玉也帶來了許家最新的情況:許陽從鎮江回來後大病了一場,年前洪秀全出發的時候勉強能起床,如今已經大好了,但是因為依然守孝,故而幾乎不出門,每日里只跟了孟先生讀書。說到這裡陳采玉嘆道:「我家紫萱命苦,可也命好,她當日出嫁前病成那樣子,我哥哥嫂子都覺得她也只是熬日子罷了。可是,她這兩年過的有多快活?竟比在娘家還要自在,因為她身體不好不能出門,徐小郎就三五不時的下帖子請人到家裡熱鬧,就為了給她散心,只這一樣,誰家夫君能做到?我走前,我二哥甚至跟我母親說想把我那四侄女許給你哥哥,被我母親給訓了一頓:以許小郎的人品,沖著紫萱的情面,必然不會拒絕我家,可這不是明擺著讓他連續娶個媳婦都不能自己挑挑么!陳家欠許家的已經太多了,不能再這樣了。」
說完陳采玉也有些不好意思,對黛玉道:「瞧我,這些事兒也跟你說了。其實也沒什麼好瞞的,揚州多少有閨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