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九章

客人來去匆匆,畢竟到了臘月,誰也不準備在路上過年。各自都帶了許太太的回禮回家。許太太給許子清的回禮要輕了大半,卻把族人的禮物都翻了倍的還禮了,還讓人給許階安排了與個還鄉的行商湊了一船一起回去。

許太太看許陽瞅著禮單子發愣,便主動跟他解釋:「你七叔送禮,是為了報你父親跟我當日待他的情分,我若是反倒加了倍還他,讓他心裡怎麼過得去?況且他做官,手頭本就寬裕,咱們何苦打腫臉充胖子?便是這些都不論,他也本就比你父親小……」喝了口茶,又笑眯眯的說:「族裡則不然,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家比咱家寬裕的,往年他們給我的禮物比今年的要薄,我回的還更多呢!只是今年大家都知道咱們家裡出息少了,比過去簡薄一些也無妨。親戚原本就該相互扶助,本就應雪中送炭而不是錦上添花的。」

許陽這才恍然大悟,便有些不好意思,許太太看他窘了,便又寬慰道:「這些東西你知道個皮毛就好,不用那麼用心去想具體怎麼做……有我呢!便是以後,這些事情也自有你媳婦兒操心。」許陽一聽這話更不好意思了,不知怎麼接話,便又裝小孩:「誰要媳婦兒,我只要媽媽就夠了。」知道他是裝傻,許太太便戳了他的額頭,故意板了臉道:「還不趕緊念書去,要是連秀才都考不上,看誰家小姐肯要你,到時候與你說個大字不識的黑面村姑可別嫌丑!」黑面村姑這四個字威力太大,許陽忙躥下椅子一溜煙跑去讀書了。

充實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轉眼,已經是臘月初八了。又下了一場雪,這次雪不比上次。這會天氣完全冷下來了,雪都凍的極其乾爽,想團個雪團都要使勁的捏才不會散開,落在身上也是一抖就掉,不像上一場雪那樣走一路就沾一身。

臘八自然要喝臘八粥,林家的臘八粥是孟姨娘指揮著熬著,賈敏去世後都是她管這些的,大大小小分了五六種粥,除了下人吃的送人的,主人吃的要分上幾種,而送人的外包裝也要分上幾種。就為喝點兒粥,孟姨娘折騰了好幾天!也不知道折騰個啥勁兒,這真是有錢有閑的人家才能折騰的事情。別的不說,家裡這四個半主子喝的三種臘八粥,早上許陽去廚房偷偷都嘗了,許陽覺得,這三種,真的,沒啥區別。都是甜的,都是放了很多種東西……

許陽真的嘗不出來湘蓮跟建蓮這兩種蓮子口感上有什麼區別,至於用冰糖還是用蜂蜜調味也真的都是個甜味,至於山西的小米確實是很好的,可是放在一鍋里的那麼一小把真的能嘗出好壞么?許陽深切的懷疑著。不過說真的,親眼見到古人在粥里放食品雕刻,實在是太震撼了!每人的碗里一頭獅子,太震撼了有木有!(親,那叫果獅!)(注1)這獅子口感也太差了有木有!

不過古代人過節過的就是這份講究。許太太跟孟姨娘信佛,更是極為虔誠的親自下廚熬了一鍋粥(就是別人把東西準備好,她們把材料扔進去,然後僕人再燒火這種親自法 >

子被禁在宮中一個月,由專人熟察她們的性情言論,進而判定她們的性格、作風、智愚與賢惠否,通過這一過程,挑出了被認為是「秀色奪人,聰慧壓眾」的佳麗不到100人,即被收為宮女或封為妃嬪。

不提把許陽震撼的要命的臘八粥,這個臘八也是非常忙碌的。林如海上午帶了林黛玉去後面的祠堂拜祖宗,然後居然親自安排了人去外面粥棚多加兩口鍋,要知道這種施粥事情平日里都是孟姨娘管的。

平日里大家早飯各吃個的,中午晚飯許陽跑去跟許太太一起吃。林黛玉早飯自己吃,午飯跟許太太許陽在許太太那裡吃,晚飯跑去跟下了班的林如海與孟姨娘一起吃。臘八這天,破天荒的全家三頓飯都湊一起吃了,早飯午飯還有晚飯全都在一起,許陽表示壓力很大。

別的不說,食不言這一條就能把他憋死。許陽在現代家教是很好的,可是他家的人都很忙,每天晚餐時間其實是他們一家難得的交流時間,不讓說話?吃到好吃的東西順便讚歎一下不是對辛苦的老媽最好的安慰么?當然他會注意不會含著飯說話,不會亂動亂扭沖著桌子打噴嚏神馬的。至於敲碗揮筷子,咳咳咳,咱再不懂禮儀也不能跟新紅樓那些小傢伙們比……

許陽看著自己的晚飯,覺得十分的痛苦。也不知道誰這麼缺德,早上的臘八粥是只每人一頭獅子,晚上這頓別人的粥都是一小碗,偏給他上了個大海碗,裡面,丫,整整齊齊一套八仙!神啊讓我死了吧。等他無意中抬眼看到林黛玉促狹的表情,才發現是這個調皮小表妹搞的鬼。準是見他早上吃那個獅子吃的痛苦,於是才讓人弄了這麼一堆玩意來捉弄自己。還是孟姨娘好心,一發現就笑眯眯把碗給他換了。

好容易吃完晚飯,一家人漱口凈面重又坐到了一起。卻聽林如海問許陽:「陽兒,你的論語讀過一遍了?可讀得通?」

許陽急忙站起來答道:「粗粗讀了一遍,有些不懂的地方妹妹教了我。不然說讀得通,只是大略明白了意思,知道了典故出處,還需再讀幾遍。」

林如海略略點頭,卻道:「先不忙著再讀,你把《孟子》《中庸》《大學》這三本也這樣粗粗的讀一遍,不求研究的多深,但得會背,知道大致的意思。還是像這幾天這樣,不懂的典故依然問你妹妹,等過了年,二月份到我這裡來,我再與你講講,三月份天暖了,四書你也就有點底子了,正好跟你妹妹一起上學去。」

許陽回住處的腳步都是飄的。蒼天啊大地啊,居然還要上學,不,這不是關鍵,關鍵是為毛我都經歷了一次千軍萬馬獨木橋的高考,研究生都搞定了不用再考了,現在居然要從頭開始了……太悲催了。唯一安慰是可以跟林妹妹一起上學,別誤會,一個學校是做夢,只是順路一起走罷了,省的家裡馬車要送兩次。

許陽要上的崇雅書院,而林黛玉去的是春薇女學。春薇女學恰是在林家到崇雅學院的路上。林如海只說兩人一起去,許太太倒念叨了讓他開了春就去學騎馬——你妹妹一天大似一天,在家隨意點也就罷了,出門跟你坐一個馬車也讓她怪不好意思的,再說你男子漢一個,坐車也太嬌氣了,不如學學騎馬,也省的整日不見風,比姑娘還嬌弱——這是許太太原話。

這話聽的許陽淚流滿面。我不就是病了一場么,怎麼就比姑娘還嬌弱了,再說我也沒說我想坐馬車啊?我早就想學騎馬了好不好。

再想學騎馬也不可能臘月里學,凍死個人!幾百年後的揚州因為全球變,冬天下場雪都難得,可現在的揚州的臘月可真的是滴水成冰,當然沒帝都冬天冷,但是許陽估計零下十度還是有的。現在重要的是他的功課,神啊那是崇雅書院啊!林妹妹曾對他說過,開國九十多年裡三十二次春闈,崇雅書院就出了六十七個進士,其中兩個狀元……最多的一年一下子出了四個進士!娘啊,這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這個書院只——收——舉——人!也就是說,許陽壓根就不夠格!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正式上學,而是作為山長季連江先生的「書童」跟著蹭課的。

林如海實在是沒有太多時間教他,又從林黛玉那裡得到的反饋發現許陽於功課上確實是少有的一點就透的,真的不想耽誤他。再加上許陽歲數大了,要是真的按部就班從頭學起,怕是準備考個秀才就要準備十年八年的——這是大部分考秀才的書生起碼的讀書年限。思來想去,便豁出了老臉求到了自己的老師,崇雅書院的山長季連江先生那裡。

季連江先生是四十年前的狀元,可是他似乎跟官場犯沖,剛考上狀元便喪父喪母,好容易守完孝,才上任做官獨子又死了,他悲慟萬分,沒幾年偏偏又得了哮喘,便是連正常的辦公也難撐下去。後來有大夫說他這病,適合到溫潤的地方養著,正好他因連番打擊,心灰意冷,所以辭官回了家鄉揚州。也是奇怪,他不當官,病立刻就好了,年過三十的妻子竟在五年里一連給他生了三個兒子,季連江先生便認定自己是沒有做官的命,硬要勉強,才會折了福氣害的家人遭殃。於是病好了,卻也不肯再應召為官,只願做個教書先生教書育人。

林如海雖然祖籍蘇州,卻是在京城長大,不然也不會娶了賈敏。他十五歲中了秀才後被後來的姐夫許子常出面請託,跟了季先生學習,不過三年便中了舉,後來季先生辭官家鄉,林如海的母親去世也要扶靈還鄉,便一路同行,季先生在揚州的崇雅書院做了老師,而林如海給父母守完孝便也進了崇雅書院學習,繼續跟著季先生做學問直到那年進京趕考被點了探花。

所以林如海與季連江並非普通的書院的老師學生,他是季連江正正經經的入室弟子。林如海這個學生從沒求過季連江什麼事情,這一次開口,也是求季先生讓自己的外甥跟著他幾天,只是旁聽季先生的課,並不打擾書院里其他先生。又拿了許陽寫的論語的其中一篇的讀後感給季先生看,告訴季先生自己這外甥從小在海外長大,喜歡學習,卻無人教他。字倒是從小練著,書也讀了不少,只是沒人教,不懂得怎麼行文釋義。

林如海並不多誇,反而很有些貶損之處,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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