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轉運天下指掌間 第19章 靜女其姝,艾艾火爐

「靜女?你也來了?」

突然有人在背後開口,嚇了靜女一跳,回頭來才看到滿臉驚喜的李曦。

半年之後再見,突然有些縮手縮腳的陌生。

她低下頭,沖著李曦裊娜一禮,「見過公子爺。」

從李曦被所有人嘲笑,到他通過賣酒一戰成名,再到楊花花把她買下,隨後李曦就走馬上任做了官,可以說,她親身經歷了李曦迅速崛起的全過程。

面對這樣一個讓人仰望的年輕公子,吃驚有之,讚歎有之,但她畢竟是見過李曦的,甚至跟他頗有一些不錯的友誼,所以那時候見了李曦,她也只是單純的仰望一個厲害人物而已。

甚至於不得不說,當楊花花已經半公開的以李曦的女人自居了之後,李府跟裴楊府的接觸日漸增多,她也很是見過李曦幾次,隨著那股為亡夫守寡的心因為公婆和兄嫂相繼的打擊而破碎,每每見到李曦這等年輕有為且又溫柔體貼的英俊公子,心底里總也忍不住要泛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跳感覺,偶爾的午夜夢回,還會不知怎麼就想到他。

「老闆娘,來一角酒。」

他總是這麼說,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會遞過一個酒壺來,臉上總是帶著笑,而且一笑就露出六顆白牙,眼睛裡有著一抹溫柔的光。

與那些喜歡在店裡坐著喝幾碗酒吃一斤狗肉的傢伙們不同,他自來的身上就帶著一抹淡淡的儒雅氣息,人家說這叫什麼來著,對,這叫溫文爾雅。

但是現在,他已經是一個大官了。

當朝廷的任命狀和李曦的書信幾乎是前後腳到了晉原,楊花花命他隨著楊釗一起入京,專門負責伺候李曦起居的時候,儘管聽不太懂,但她還是從府中下人們的議論中聽到了一些訊息,他,李曦,又陞官了。

於是,儘管主人發了話,她無從拒絕,但是一路北上,她內心還是忍不住有著莫名的巨大恐慌。

當然,與其說是恐慌,倒不如說是敬畏。

在她的心裡,實在是無法想像,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年輕人,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從一個眾人嘲笑的傢伙,搖身一變,變成了官老爺,一縣的主簿大老爺啊!這就已經是足夠讓人吃驚的了,但是現在,僅僅是幾個月之後,阿錦姑娘說什麼來著,他已經是身兼三部,主政漕運的大官啦!六品官呀,比縣令大人都要大!

對她來說,縣令大人就已經可以跟玉皇大帝相提並論了,但是,那個幾個月之前還帶著一抹靦腆到自己店裡來打酒的年輕公子現在卻已經比縣令還要厲害了!

此時行禮畢,她忍不住好奇地抬起頭來打量了李曦一眼,心中莫名敬畏。

這時候,李曦卻依舊是如此前在蜀州那樣沖她溫和地笑著,然後才是擺了擺手,笑著罵:「好個楊釗,居然敢不跟我說一聲。」

靜女聞言心裡一緊,然後趕緊低了頭,怯怯地道:「公子爺,是……是楊夫人命婢子來的……」

李曦聞言一愣,低頭看看她,然後,他好像是明白了一些什麼,抬頭看見蓮蓮還在旁邊,便沖她擺擺手,等蓮蓮走遠了,他才笑著沖靜女道:「老闆娘,我是吃人的怪獸么?」

靜女聞言抬起頭來,怯怯地看著他,「公子爺當然不是,公子爺是、是大官!」

李曦擺擺手,「屁的大官,一個負責往長安運糧食的小官而已!」

這幾句話,似乎是逐漸讓靜女開始找到了李曦在過去的影子,於是她的眼睛開始不那麼閃躲了,卻仍是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著李曦,「公子爺,夫人把婢子派過來,是害怕公子爺在這邊無人服侍,所以命婢子來伺候公子爺起居的。」

若是別人,老是這麼被人上下打量,指不定早就惱了,但此時李曦臉上卻是始終帶著一抹和煦的微笑,於是不知不覺的,靜女心中的敬畏開始漸漸褪去。

這時候李曦聞言點點頭,並不准備對她點破花奴和阿錦的那點子閨閣女人的小心思,甚至對於當下的李曦來說,花奴突然把靜女派過來,還能算得上是望外之喜了。

於是他道:「還是你們想的周到……」又道:「外邊那麼冷,咱們就別站在外邊說話了,走,到屋裡去,正好你來了,有些事情要問問你。」

說著,他便伸手推開房門,自己先走了進去。

冬日的長安,極其寒冷,有其是在春秋多雨之後,整個冬天長安都還沒有正式下過一場雪,空氣很是乾燥,也就讓氣候顯得越發寒冷,但是相對於二十一世紀的北方冬天來說,其實大唐時代的長安氣溫還不算那麼低。

但是,二十一世紀的北方,是有暖氣的,而眼下的大唐,沒有暖氣。

進了房間,李曦哈了哈手,先巡視一遍,發現這間房雖然小巧,但是布置還算精巧,便滿意的點了點頭。因為靠近書房,所以這裡此前都是蓮蓮住的,她要負責聽著李曦在書房裡的招呼,隨時端茶倒水之類的伺候,而現在靜女來了,根據花奴和蘭兒在蜀州那邊的遙控法令,這間房就歸靜女住了。

李曦自己找了把胡椅坐下,發現靜女關了門之後便只是怯怯地站在門口,他一笑,「你先坐下,我去叫人來給這屋子裡加個火爐,回頭你給我說說你們在蜀州過的怎麼樣,楊釗也大概的說了些,但他畢竟是外人,不知道你們宅子里的事情……」

聽他這麼一說,靜女心裡頓時就鬆了口氣。

顯然,李曦只是想要打聽一下自己的妻子們的日常消息而已。

其實眼下靜女的身份頗有些尷尬。

她是被楊花花和武蘭派過來照顧李曦飲食起居的,相對來說,當武蘭和楊花花都不在的情況下,她就幾乎算是她們的代言人了,但是偏偏的,她又不是李曦的什麼人。

出發之前,不管是楊花花還是阿錦,都有過或多或少的暗示,於是就讓她來到長安之後的身份越發的尷尬。

要說打從心底里拒絕,那倒是不至於。畢竟她對李曦的感覺始終很好,此前有心要為亡夫守節還是另說,但是到了現在,她的心早就已經不屬於任何人了,面對李曦這麼一個既年輕有為又風度翩翩而且還特別溫和可親的人,靜女自然是生不出什麼反感的意思來。

但是只要一想到楊花花和阿錦的暗示,她就還是忍不住要有些害怕。

只是,當聽到李曦說想要問問宅子里的事情的時候,她在悄悄地鬆了口氣之餘,卻也不知怎的,心裡還另一種怪怪的滋味。

似乎,是失落?

李曦推門出去,張羅起了給這屋子加火爐的事兒。

怯怯地站在屋子一角,她安靜地看著李曦來回地指揮著人生爐子,漸漸地就覺得,那個過去在蜀州時的李曦,和那個在路上幻想了無數次的李曦,終於和眼下這個當了大官之後依然待自己很是溫和的李曦聯繫起來了。

火爐燒起來了,不一會兒,這房間里就暖和了許多。

坦白說,突然從蜀中那種即便冬日也顯得相對溫潤的地方來到長安這酷寒之地,靜女還真是覺得有些冷,此時火爐在房間里升起來,看著李曦認真地拿著火鉗子在那裡撥弄木炭,她不知不覺的就覺得舒服了許多。

蓮蓮已經給李曦沖好了一盞茶,弄好火爐之後手捧香茶的李曦,看去似乎格外悠閑而愜意,他信手指了指旁邊一個座位,對靜女說:「坐下呀,坐下吧,說說,我不在蜀州的這段日子,蘭兒跟花奴她們,都忙活什麼了?有什麼好玩的事情沒有?」

蓮蓮走時帶好了房門,此時這房中似乎是一個獨立起來的溫暖小天地。

靜女在旁邊坐下來,李曦又沖她招手,「剛從南邊來,你不冷啊?坐得離火爐近一些。」旋即又搖著頭自嘲,「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花奴跟你說什麼了?怎麼這一次見了我,那麼不自然,倒好像我是個妖怪似的那麼怕我!」

靜女聞言第一次笑了笑,李曦要是不提花奴還好,提起楊花花來,她就又忍不住要想到臨行前楊花花那番話——

「眼下是他一個人在長安,衣食住行都無人照理,而且,長安城內素來百花爭妍,他又是個貪嘴犯饞的,這會子身邊也不定收攏了幾個陪著呢,你去了之後,若是他無事便罷,若他不安分,你就要幫我把那些女人從他身邊踢開……」

自己只是一個被人拿了十萬錢買去的下人罷了,李曦是自己主人的男人,他要怎樣,自己哪能管的著?他便是身邊有其他女人,自己又哪裡能「踢」的開?

搬著胡椅往火爐旁靠了靠,幾乎算是一個與李曦促膝而談的位置,她低了頭,想了想,才道:「回稟公子爺,家中一切都好,只是兩位夫人都很想你……」

靜女不是什麼口才好的,不過即便只是說一些花奴和蘭兒他們幾時起床,起來之後都是做什麼,早飯大約會吃些什麼,茶餘飯後會說些什麼,每天又都會忙活一些什麼,對於李曦來說,也是彌足珍貴的——正如他自己所說,生意啊官場啊這些東西,楊釗自然可以解說的很清楚,但是自己家裡幾個女人之間的事情,他卻是不可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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