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風火火闖長安 第41章 玉真

走在李曦身側,陳慶之皺著眉頭問:「子日先生,莫非你就這麼看不中公主殿下么?」

李曦聞言停下腳步,看看陳慶之,突然摟住陳慶之的肩膀,酒後佯狂,趴在他耳邊低聲道:「長史大人是個有趣的人,曦很是欽佩,只是,有樁不解,想要請教大人:男子好聲色之美,古來如此,只是,美色當前,我等男子自然是更喜歡上,而不是喜歡……」

說著,他拿手虛空寫字給陳慶之看,「尚!」

陳慶之愕然無語。

李曦的話說的不算委婉,不過卻也清晰的表達出了,他對壽王殿下和咸宜公主,都並無惡感,而且也承認咸宜公主是挺漂亮的,如果是個普通女子,李曦倒是不介意勾搭一下,但她卻偏偏是公主,而且還是那般傲嬌姿態,人家李曦自然是避之惟恐不及了。

當下陳慶之聞言不由默然,若是胸無大志者,對於公主的垂青,一個駙馬都尉的位置,自然是巴不得的,但是對於李曦,顯然這非但沒什麼誘惑力,相反,還是一個束縛。

明白了這些,陳慶之也只好自己心中嘆息。

原本他打的主意是把李曦拉攏過來,雖然壽王殿下的出發點跟自己不太一樣,不過跟自己也勉強算一路,只是事先自己卻並不知道,原來壽王殿下這邊打的算盤,竟是要為咸宜公主選駙馬,但是人家李曦壓根兒就不屑,於是這一來二去,本來是可以慢慢來辦的事情,反而被今天這一場小宴給弄得有些僵了。

不過幸好,雖然咸宜公主拂袖而去,但是剛才壽王殿下畢竟還沒有什麼過激的表示,所以,雙方的關係還並沒有僵硬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因此當下他便點點頭,嘆息著道:「子日先生志在千里,慶之已然知曉,請先生放心,壽王殿下這邊,慶之願為開解一二,至於咸宜公主那裡,她年輕些,性自由高傲,日後若有得罪處,還請子日先生略看壽王殿下與慶之的薄面,不要與她計較。」

陳慶之這話卻是有些交好的意思了,李曦聞言不由得就對他好感大增。

雖說人家身為壽王府長史,其實一言一行都是在為壽王府考慮,但是他處事機敏,行事有度,而且最關鍵的是,李曦雖然剛剛羞辱了人家一番,但其實從他心裡,可也並不願意在已經得罪了太子殿下的基礎上,再得罪一個壽王。

所以聽了陳慶之這話,李曦當即道:「也怪曦酒後失態,竟是惹了壽王殿下與咸宜公主殿下的不快,唉,就請慶之兄多幫忙描補描補吧!」

陳慶之聞言心中苦笑,心想,你只是酒後失態嗎?看你那從作詩到翻轉解釋時的胸有成竹從容不迫,怕是早就腹案了吧?

心裡這麼想,對於李曦肯主動低頭轉圜一下,陳慶之還是很高興的,當下便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兩人邊聊邊走,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壽王府的門口,兩人聊得投機,到了門口處,陳慶之拉住李曦的手依依話別,兩人約好了找時間再次小聚,陳慶之這才親自送了李曦上車。

眼看著車子走遠了,陳慶之悵惘地站在壽王府門口,無奈地拍拍自己的額頭。

惠妃娘娘的殷殷叮囑,他當然是片刻不敢忘,可是……

壽王殿下似乎也是一副隱隱發奮意在儲君的架勢,但是卻畢竟太年輕了呀,甚至於他連什麼人是該敬而遠之的,什麼人是該儘力拉攏的,什麼人是該不惜一切代價爭取過來的都搞不清楚,自己縱是身為長史,又有什麼用?

扭頭再看看李曦那遠去的車架,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是隱隱約約的有一種感覺,那個今年才只有十八歲的年輕人,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一飛衝天了。

而自己本想幫助壽王殿下把他爭取過來,但是顯然,錯過了今天,錯過了這次機會,或許,壽王殿下就已經永遠的錯過他了。

※※※

離了亭中小宴的時候,咸宜公主李福兒還只是臉色漲紅而冷郁,眸中含著怒火,一等上了馬車離開壽王府,身邊只剩下一個貼身的宮女顏清微了,她這才忍不住開始掉淚,馬車行不多遠,她已經委屈地嚶嚶哭了起來。

「清微,你說,本宮哪裡做錯了什麼了?他一個小小的國子學學子而已,憑什麼這般羞辱我?……上次在李家,他當初羞辱我,就夠不給我面子了,但是我並沒有同他計較,今天還是來見他了,我是要給他機會呀,他不領情便罷,為什麼還要羞辱我……」

她一行哭一行說,梨花帶雨,看去好不可憐。

顏清微能得以進宮服侍公主,家中自然不是普通人家,甚至她自小便跟著家裡的塾師念過書識過字,而且進宮以來見識日增,倒不是個沒眼力的,只是這會子她雖然有心想勸勸,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在她看來,或許公主殿下以為自己肯給李曦機會讓他作詩咱們自己,就已經是莫大的恩寵了,甚至在骨子裡,公主殿下還只是拿他當做一個不值一提的國子學學子來看待而已,但是事實上呢,人家李曦可是名鎮長安的大名士,你以為你已經很給別人臉面了,卻不知道,你給的這所謂臉面,只會讓人家難受,壓根兒就不會領情!

只是她心裡有這個話,卻無法說出口。

再者她也知道,公主殿下的心裡已經是存了氣,不管自己怎麼委婉勸解,怕她都得要哭一哭,把這口氣送下來才好,所以也就乾脆沉默著,只是聽著她在一旁哭著說些自己的委屈。

咸宜公主李福兒乃是玄宗皇帝和武惠妃最最寵愛的女兒,自打生下來一直到現在,都可以說是被捧在手心裡的,再加上她逐漸長大之後又生得惠妃娘娘一般花容月貌,在長安城中的那些世家子弟們中間頗受追捧,一直以來,她都是想當然的中心人物,只有她被別人寵著讓著的份兒,卻哪裡知道這世上有一些人根本就瞧不上她?

在她的哭哭泣泣之中,馬車已經進了興慶宮。

這一路上,她眼淚也好淌了有一大盆,雖則是越想越委屈,但畢竟顏清微不說話,她一個人哭來哭去,那股子勁兒無處可使,也就漸漸褪去。

只是到了興慶宮內下了馬車,遠遠的看見自己的父皇、母妃,還有玉真姑姑了,她這才又忍不住委屈再次湧上來,一聲不吭的,一顆又一顆的眼淚就流出來,走過去之後不等人說話,就一頭栽到玄宗皇帝的懷裡,再次委屈地大哭起來。

玄宗皇帝在南熏殿內處理了一些政務之後,因為得到消息自己的妹妹玉真公主到宮裡來了,便過來陪著她和武惠妃一起說話,誰知道大家正說得高興,李福兒卻突然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著撲進懷裡,他頓時便皺了皺眉頭,先是安撫了李福兒幾句,然後就忍不住抬起頭來瞪了站在那裡不敢動彈的顏清微一眼,便忍不住喝問道:「福兒這是怎麼了?可是受了什麼委屈?你是怎麼貼身伺候的?」

他這麼滿含威嚴的一問,顏清微當即便跪下了,然後她便把今日小宴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當然,雖然是當著咸宜公主,可是顏清微倒還不至於偏頗的胡亂往李曦頭上扣帽子,因此她的說法,大約就是一個普通旁觀者的闡述。

聽她說了事情的緣來,玄宗皇帝頓時皺著眉頭沉吟不語。

這時候武惠妃也不便說什麼,便趕忙伸手把低了頭只知道哭卻說不出話來的李福兒扯過去,一邊把她嬌寵地攬在自己懷裡,一邊低聲地勸說著,一旁的玉真公主這會子也是湊過來輕聲地勸說著。

她一離開,玄宗皇帝便站起身來,在殿內緩緩地踱步,臉色陰鬱之極。

他愛女心切,知道李曦居然拿堂堂帝室公主比作一歌姬,而且還寫出那等荒淫的句子來,雖則他自有一番歪理來解說,但玄宗皇帝聽得真切,這心中自然是不可能不怒。

只是怒歸怒,他卻也明白,大約李曦那麼聰明的人,是不會無緣無故的這麼往死了得罪堂堂公主的。

因此來回踱著步子,他忽地停下來,看看趴在武惠妃懷中仍舊哭得哀哀切切的李福兒,嘆了口氣,便又扭頭盯著猶自跪在地上的顏清微,喝問道:「朕有話問你,你據實答來,不許瞞哄。」見顏清微一個勁兒的點頭,他便問:「福兒是不是很喜歡那個李曦?」

這話題問的,簡直直鑽肺腑。他問出來這話,不等顏清微回答,武惠妃和玉真公主就紛紛地扭頭過來,都是目光炯炯地看著顏清微。

顏清微聞言有著片刻的愣神,她不敢與玄宗皇帝威嚴的目光對視,便扭頭看看咸宜公主,只是聽見這話,咸宜公主雖則也是吃驚地抬起頭來了,卻仍是淚眼婆娑啜泣個沒完。

於是她便低了頭,小聲道:「回稟陛下,以奴婢觀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大約是對那位李曦有些好感的。」

她怕咸宜公主聽了不高興,不敢直說咸宜公主確實是喜歡李曦的,而且今兒去參加那小宴,其實就是想讓她哥哥壽王李清幫著拉皮條來著,所以便換了一個詞,說好感。

不過好感這個詞儘管不如喜歡來的更加直接,卻也足夠在場幾個人聽出味道來了。

玄宗陛下聞言就是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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