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的影視劇里,自然是經常可以看到有走江湖的班子在街頭賣藝,那反映的大多是清末民國年間的打把勢賣藝的江湖人勾當。
他們或是專業干這個,把這作為謀生的手段,或者則是只在農閑時候才出來走走,算是淘換些零用花銷,秋里莊稼收完了就出來,轉悠到年底再回去,賴好總能給媳婦扯一身新衣裳,也能給家裡娃子捎上個半斤八兩的豬頭肉回去解解饞,餘下的錢還夠一家人過個肥年。
正是因為這樣,這才有了「走」江湖一說,意思是這些賣藝的人,可不是常年吃一個地方的,那樣時間一長就沒人給錢了,他們必須得不斷地換地方表演,其實說白了,賣的就是一個花哨功夫,見多了就不稀罕了,跟現代歌星之類的經常走穴演出一個意義。
只不過在唐朝,李曦這可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在干這個。
當然,人家高升顯然並不認為自己這是在賣藝,其實按照李逸風所說的,他家裡既然是耕讀傳家,後來老爺子還能拿出錢來幫他疏通關係討個了官兒,那麼想必家裡還是有些底子的,也壓根兒就不至於窮到需要讓他賣藝掙錢養家的地步,他只是在「奉父命行乞以傳家」罷了,至於打些拳腳,估計也是他整日里乞討,心中氣苦,所以發泄一下?
只是起初時候他自己或許不曾料到,自己竟是無意之中成了走江湖的先驅人物。
聽到這裡,李曦心中對這高升可是越發的感興趣,記得當初他一隻破碗格開了那殺手的刀,可是救了自己一條胳膊呢,這是大恩不說,最關鍵的是,經過了這麼一件事,李曦深深的感覺,大唐盛世,其實也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太平啊。
於是他笑著問:「那你可曾代我感謝過他,將我欲邀他為客的意思透漏給他了?」
李逸風點點頭,道:「說了,那高升根本就是不屑一顧!只是說了一句舉手之勞,便再也不肯說話了。」
「唔。」李曦點點頭,聽說了高升的性格之後,這個結果倒真是不足為奇了,他能性格耿直到一聽說是因為賄賂才做了官就立刻辭官不做,又豈會是那種貪圖利祿之人。
「這麼說,他是直接就一口回絕了?」李曦問。
「算是吧。」李逸風無奈地苦笑,「門下知道公子您很是看重此人,於是便在他行乞那地方呆了好長時間,也嘗試著想與他聊聊天,只是他卻似乎是並不願意搭理門下,即便是門下提到了想要請他過府一敘,表示一下感謝,另有謝金相贈,他也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
「後來他家裡人來叫他,好像說是家中老爺子有些不舒服,門下想過去聽聽,他沒說話,他家裡那下人反倒是趕門下走開,說是想要請他們家公子爺去高就的人多了去了,公子爺是不會去的,你就省了這份心吧!因此,門下便沒有再追上去,便回來了。」
「嗯。」李曦聽得點點頭,笑道:「如此說來,倒真是委屈先生了。」
想來李逸風好歹也是官員出身,雖然官兒不大,但到底素日里還是有些架子的,即便是在自己面前,他也是從前幾天受了自己的一些刺激,這才開始沉下心來,態度也恭敬起來,在此前,他可也是擺著一些譜兒的,現如今卻因為知道自己喜歡那個高升的一身武藝,就這般低聲下氣的去主動攀談,而且還被人家三番五次的轟趕,想必也是憋屈的緊了。
李逸風聞言淡然地笑笑,拱手道:「為公子奔走,談何辛苦!」
李曦點點頭,沉吟了一下,很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道:「九齡公既然差了家中大公子過來傳話是那麼說,想必以他老人家的眼光,不至於走眼,而且,莫言老和尚神秘莫測,他也那麼說,所以,雖然事情還不見蹤影,咱們卻必須得要開始準備起來了。」
說著說著,他的神情悠遠且堅毅起來,「我不知道皇帝陛下何時會用我,但他肯定會用我,區別只在早一天晚一天而已,所以,將來我在外奔走,是免不了的!」
「若是阿早在,還好些,可即便阿早,年齡也是太小了些,在蜀州,他或可稱萬人敵,但是拿到大唐整個天下來看,卻還不足事,大唐疆域萬里,能人無數啊!再說了,我也不想讓他整日跟在我身邊,那樣於他來講並非好事。所以,若要在外行走,我身邊必須帶著一個可以讓我放心睡覺放心吃飯的人。」
李逸風聞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門下聽說,朝中不少大人們身邊都帶有貼身的行武,比如九齡公身邊,就有一位號稱『八臂羅漢』的人物,據說此人膂力奇大,刀法精深,尋常軍中高手十個八個,都休想近得他身,因此九齡公這些年曆任各地,才得以如履平地,這為的不是恃強凌弱,只是為了自保。」
李曦聞言頜首,「做官,歸根到底牽涉的是利益,比如你我,都曾任過晉原縣主簿一職,歸根到底,這個官兒固然是陛下所賜,是為晉原的百姓們在做官,但是這一個小小主簿里,又有多少的利益?你被裴縣丞趕下台,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朝廷?為了百姓?顯然不是!」
「種菜,要侵佔易稻良田,釀酒,要消耗大批糧食,這顯然都是朝廷上不太支持的事情,但是縣令大人卻那麼支持我種菜,支持我釀酒,又是為了什麼?朝廷公心?」
「歸根到底,利益二字而已!」說著說著,李曦長身而起,在室內緩步行走,「與擔任晉原縣主簿不同,此後,不管陛下如何使用我,派我何職,都毫無疑問會牽涉到許多利益紛爭,因為我上書得到陛下重視的,根本就是在說利益,藩鎮利益,與朝廷利益,不可兼得,我就是力主削弱藩鎮而加強中央權力的,如此一來,陛下固然以我為知心者,可是在藩鎮們看來,我豈不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誅心之徒?」
說到此處,李曦自嘲地笑笑,道:「這會子,估計在陛下眼中,我早就已經被他給歸入眼睛亮膽子大下手狠的那一類了,這一點無須懷疑!那麼,處身各種利益的纏繞之中,要想清潔自保,要想憑著本心做事,怎麼可能不得罪人?既然得罪了人,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總還是小心些好,畢竟這世上為了利益而行兇殺人者多了去了。」
李逸風垂首,道:「此前那三個人,雖說是那邊為了出一口氣,也有可能是為了給那個判了秋後問斬的趙風凌報仇,總之,也是可以歸入此類的。」
李曦點點頭,「先生之言是也。因此,我意已定,這個高升,一定要儘力拉攏過來。」
他看看李逸風,道:「我看那高升雖然性格耿介,做事難免過激,其實倒真是個純孝之人,因此么……既然說是他們家老爺子不舒服,那正好找這個借口登門,你待會兒就去,備一份厚禮,不必去找那個高升,直接去拜訪老爺子,一來道謝,二來問候。」
李逸風聞言先是一愣,想了想,會心地點點頭,卻是弄明白了李曦的意思所指。
這高升雖說是一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的,叫人不好親近也不好拉攏,不過他卻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縫子可以鑽的,至少,他侍奉父親極為孝順,而根據前事,他父親顯然是一直都渴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出仕做一番事業的,所以,既然是想要拉攏這高升,倒不如乾脆就拋開他,轉而在他父親的身上做做文章,還或有可期。
因此,想明白了這些,那李逸風便把事情應了下來,道:「公子爺放心,今日天有些晚了,這時候去,又是初次拜訪,怕是有些不恭敬,明日一早,門下就備上厚禮親自趕過去探望那位高老爺子。」
李曦聞言點頭,笑了笑招呼李逸風坐下喝茶,正要再說說這高升的事情,卻聽見蓮蓮在外邊道:「公子爺,門上的小李說外面有人求見,還遞了帖子。」
「哦?」
李曦聞言與李逸風對視一眼,不消李曦說什麼,李逸風已經趕緊站起身來走出去,從蓮蓮手裡接過拜帖,然後轉頭對李曦道:「是壽王府的帖子。」
然後又問站在廊下的門房小李,「來的是什麼人?」
那小李來自河南道汴州,在長安呆了多年,卻還是一張口就一副河南口音,他比比劃劃地說著那來人的樣子打扮,他只是個目不識丁的門房,這些日子府里來往不少人,他記不住,可李逸風卻是長於記人記事,尤其對於幾個重點人物,更是記得精熟,因此李逸風只聽了幾句便已經瞭然,扭頭對李曦道:「是壽王府長史陳慶之大人來了。」
「哦……」
這時候李曦也已經站起身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親自到門口迎接。
自從當日在李適之的家宴上做了那首《錦瑟》,大約是壽王李清真是喜歡之極了,所以事後就曾派了這陳慶之登門來拜訪邀請,只不過那時候李曦不在家,李逸風曾經接過帖子,但後來李曦還是打發了李逸風過去給推辭掉了。
即便如此,壽王李清也並未著惱,等到李曦遇刺昏迷,這壽王長史陳慶之又曾代表壽王李清來此探望,據說還送了一份相當不輕的禮。
人家三番五次如此殷切,於情於理,再不見見人家,也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再說了,且不提壽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