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風火火闖長安 第28章 斗詩

要按說呢,李適之出生的時候,家道已經算是中落了,雖然高宗皇帝即位後就恢複了自己同母哥哥承乾太子的名號,並且以厚禮改葬之,也就是說,承乾太子這一脈作為帝室之胄的身份,被重新認可了。

但即便如此,恢複只是這一支脈的身份,承乾太子的子孫們卻已經沒有了什麼地位,沒有權力,原來的家產也沒了,只是給恢複了一點封田,算是給承乾太子的後人一碗飯吃。

李適之能走到今天,幾乎完全是靠的自己。

他這人能詩、喜酒、善音律,近二十年來,可算是大唐數得著的名士。而且他為官清廉,治理地方頗有政績,與人交際又極有人緣。所以,他此次終於得以高升御史大夫之職,再次回到長安,並且重新在這裡定居下來,自然就少不了故交新朋上門道賀。

而且呢,他這個御史大夫的位子,說起來有些敏感,如果打個後世的比方,有點類似於後世中央紀檢委的一把手,說實話,是個專門負責查人的官兒,所以,即便不是什麼故交新朋的,這時候也願意過來湊個熱鬧混個臉兒熟。

比如,王家父子。

右散騎常侍王丘,是朝中有名的忠厚長者,當然,之所以得了這麼一份尊號,主要是人家聰明,做事情從來都是拿捏著分寸,舉凡待人接物,或者是處理政務,人家幾乎無時不刻都是恰如其分,一來二去,自然在朝中人緣極廣,聲望也極高。

今年春三月,侍中裴光庭薨了,陛下便詢問蕭嵩,讓他舉薦一個可以做宰相的人選,蕭嵩向來與王丘為善,於是便想舉薦他,但是王丘一聽他透漏這個意思,立馬就一口回絕了,然後,他向蕭嵩舉薦了韓休,後來蕭嵩舉薦上去,果然韓休被任命為黃門侍郎、同平章事。

到了五月份,當今陛下意欲讓王丘改任御史大夫,王丘再次固辭,陛下不解,王丘便找了個借口,推說自己身體不好,硬生生的把一次陞官的機會又給推辭掉了,然後,這才輪到李適之被揀拔進京,出任御史大夫一職。

只不過呢,王丘在地方上累積做了幾任刺史,積累夠了聲望開始到長安做官的時候,李適之卻是剛剛開始調任外地做刺史,因此兩個人本是不認識的,李適之本次遷回長安,想要擺宴席請一請老朋友,自然也就不會想到要請王丘。但是等到開宴這一天,也不用請柬,人家王丘就帶著兒子王殊彥過來了。

要說這事兒換了一般人都拉不下臉來,自己的官兒又不比對方低多少,甚至論起資歷,自己比他還老資格呢,在陛下面前說話也頂用,更不用說他這官兒還是自己讓給他的了。人家開宴席,壓根兒就沒請你,擺明了跟你沒這個交情啊,誰好意思拉下臉來主動過去貼著?

但是這事兒王丘就拉得下臉來,而且人家做起來絲毫不會給人以趨炎附勢的感覺。一大早的,他帶上兒子王殊彥,備了一份確實很簡薄的薄禮登門來了,很是洒脫很是淡然。

右散騎常侍的官兒,可也比御史大夫低不了多少,雖然沒有請柬,可人家主動登門了,自然沒有慢待的道理,於是李適之就親自迎出去,兩人一碰面,不等客氣,人家王丘就說明來意:第一,是賀喜來了,第二,是道歉來了!

賀喜之事自不必提,至於道歉,則是為了給自己的兒子王殊彥當日在東市的衝撞,而親自帶著兒子過來道歉來了!

要本來呢,看見王殊彥當日那做派,李適之對王家父子可是有些不屑的,雖然不至於琢磨怎麼收拾他們父子,到底這心裡不怎麼待見,可是今天王丘突然來了這麼一出,即便李適之眼大如箕,面對人家這麼誠摯的送上門來又是賀喜又是賠罪的……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人家王丘可是朝中大員,甚至李適之還聽到過一些傳聞,說正是因為人家王丘堅持的固辭不做,這御史大夫的位子才輪到了自己。

如此一來,李適之自然是趕緊的就與王丘把酒言歡,不但當日那些事情李適之拍了胸脯,一力承擔下來說當日的事情就此揭過,什麼一百壇酒錢,都罷了罷了,李曦那邊他來負責,兩人約為兄弟嘛,這點面子總須是有的。而且,兩個原本不怎麼熟悉的人,這時候便一點一點的攀起交情來,賀知章張旭等人在朝中多年,與王丘素來相善,如此一來,大家頓時便談笑起來,這交情,就算是做下了。

如此一來,王丘留在那邊與賀知章張旭等人同坐談笑,大家誰都不當回事,非但沒有人會笑話王丘,反而會心裡頭稱讚這老傢伙一聲人老成精,但是王殊彥沒他父親看得那麼明白,這心裡就一直都有些轉不過彎來,給諸位長輩們見禮畢,他就趕緊躲出來了。

到了外邊,跟一種年齡差不多的素日交好們談笑幾句,這心裡才漸漸覺得舒服了些,然後,就迎面看見楊洄帶著一大幫人招招搖搖的進來了。

長安城裡年輕一輩的貴胄子弟,大多都跟楊洄關係不錯,此時看見他來了,而且還是帶著一大幫人來的,自然就免不了迎上前去。

其中呢,王殊彥跟楊洄的關係算是頂好的,此時見他帶了一幫人來,便連自己那窩囊事兒都忘了,當下就第一個開口打趣,「我說楊大公子,你這是幹嘛呢,過來打架來了,還帶了那麼多助拳的?」

楊洄本來這心裡就窩火不舒服呢,結果一聽見這話,頓時這心裡就更是覺得鬱悶,他沖擺擺手,很不耐煩地道:「諸位,你們已經是進來了,就散了吧,各自找各自的地方去。」

說完了這些,他才勉強地笑著沖王殊彥抱了抱拳,「玩笑了,玩笑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說著,他就回頭往身後那群人里看,第一眼就先看見那李姓公子,她正沖這邊瞪眼呢,楊洄臉上抽了抽,沒敢招呼,然後只好把身後的岑參拉過來,介紹給大家,道:「岑參,荊州人,詩做的極好。」舍此之外,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

這些公子哥們見是楊洄介紹,便好歹也給他見了禮,然後就有幾個聽說過岑參的,甚而還有兩個是岑參曾經拜謁過,可惜人家沒瞧上他的,然後就跟身邊人說起他的事情來。

這些話里自然不免帶了些輕蔑的意思,自然沒什麼好聽的,不幾句話的功夫,岑參的臉色就紅了起來,偏偏人家的身份擺在那裡,而且也不是說謊,所以他還只好聽著,壓根兒就無法反駁。

而這個時候,楊洄的交際手腕自然有了用武之地,便借著這個機會發揮到了十足。他明知聽上去好像是在為岑參說話,其實不知不覺間就撩撥得對方說話越發放肆了起來。

「笑話,自以為做得幾首歪詩就能謀官了?那這大唐的官兒也未免太容易做了吧?」有人嘻嘻哈哈之間就不屑地道。

這句話一說出來,岑參頓時就更加羞愧得慚惶無地,只是一個勁兒的在那裡低著頭搓手,讓人給擠兌的說不出什麼話來。說實在話,即便他心中有萬分傲氣,眼下卻到底是打定了主意來求官的,想管人家手中要位子,這自然的身價就高不上去,即便此時心中有怨氣,也有話說,卻也壓根兒就不敢反駁什麼。

來到長安有了一段時間,岑參碰了不知道多少回冷臉,也多少的積攢了一些人情世故。他知道,就這裡說著閑話一點兒都不蛋疼的這些人,其實沒什麼大本事,若想讓他們幫著謀官,他們是做不來的,你就算是願意低聲下氣的求也沒用,他們自己還巴望著趕緊弄個好位子上任去呢,但是你要敢給他們臉子看,他們想壞你的事兒卻是很容易的。

而這會子楊洄笑著開解幾句,雖說是開解,卻是隻字不提岑參,只是玩笑兩句,便沖王殊彥介紹自己身後的那幫學子,又說起帶他們一起過來湊熱鬧的緣故。

他不肯說自己是被人給拿話逼了來的,便說自己今日裡帶著岑參去國子學會友,恰好那些學子們聽說了自己要和岑參一道兒來參加李適之的宴席,這邊請求攜帶了同來,自己央不住他們請求,這便一起帶了來。

聽他說到這個,就又有人不屑了,道是,「國子學裡的那幫人嘛,我是知道的,當初我也去那裡聽了幾天課,那裡多是些巴望著做官,卻偏偏沒有門道,整天就捧著《易經》在那裡乾坎艮震的推測自己的前程,要麼就是搖頭晃腦的背什麼關關雎鳩的……不提也罷!」

那人這個話一說,頓時又是一場哄堂大笑。

不過聽到他這個話的,可不只是有一批公子哥兒,此時正自束手束腳不知何處去的國子學學子們還沒走遠呢,這番話當然也有不少人給聽到了耳朵里。

而且,目下仍舊窩在國子學裡讀書的學子們雖然家裡的境況大抵沒有那麼好,卻也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甚至於身為大唐第一學府里的學生,他們素來是不缺傲氣的。

當下里聽到這番話,當即就有人忍不住反駁,「閣下既然嘲笑國子學,想必是有大本事的,莫非是連家族餘蔭也不準備依仗,想靠自己去考個進士回來?」

話說,這話不帶一個髒字兒,甚至乍一聽還有點恭敬的意思,其實這話裡頭諷刺的意味,卻著實是濃烈的緊。

不得不說,貴胄弟子裡面,有才學的是有不少的,精於各種學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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