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七月,即便是以蜀中之溽熱,此時也不知不覺的就開始涼爽起來,等到過了七夕,雖然白天的日頭還是一樣毒辣,晚上的天氣卻開始一日更比一日涼爽了起來。
這段時間裡,李曦倒是不怎麼忙,衙門裡只需每日過去點個卯,然後便也學了鄭爽裴俊一樣躲回家裡去,即便有事,也不過就是一個上午的功夫就處理完了。
而除此之外,不管是那三十萬畝的蔬菜,還是各地的蔬菜市場,乃至於劍南燒春的釀造和銷售,其實都已經形成了以柳家兄弟、三叔李肱和阿錦、楊釗他們幾個為首的管理集團,因此,李曦這個幕後最大的老闆倒是不需要負責什麼具體的細務,只是有些事情當他們感覺不好決斷的時候,才會聚集起來商討一下,最後請李曦給拿個主意。
當然,在這期間,倒也不是一點事情沒有,比如說在六月末的時候,就鬧出來一次楊釗貪墨公款的事情。
李曦只知道歷史上的楊國忠是個大奸臣,而在他想來,奸臣嘛,哪有不貪污的,所以一等各項事情都安置下來,他想到這件事,就命三叔李肱額外的留了心,果然,李肱這一留心之下,還真的是就給查出點什麼來了。
貪得也不多,才九萬錢多一點,當然,他私底下收的那些經銷商們的錢,肯定要數倍於此,可即便如此,這個數目在劍南燒春這樣龐大的銷售額面前,也根本就算不得什麼,而且據李肱講,這楊釗雖然貪了些,其實平日里處理事情卻很有大將之風,自己不在的時候,銷售這一塊只需要他一個人便可以運轉自如。
甚至於在眼下李肱已經要分出很大心神來負責照顧蔬菜這一塊,並且還要跟成都府的一些大商家打交道的時候,他已經成了劍南燒春銷售這一塊的頂樑柱式人物,因此,李肱的意見很明白,為了這點小錢,不值得亂了軍心,也就是小小的警告一下就是。
但是在李曦看來,這卻是一個不好的苗頭。
因此,雖然李曦也採納了李肱的建議,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往大了處理,僅僅是罰沒了他的貪墨所得,那些收禮的收入,李曦就全當是沒看見了,但是卻直接取消了他在銷售這一塊兒的管轄權,直接把他打發到蜀州的蔬菜市場里,別的不管,只負責管轄這個市場的治安以及衛生清理等等,算是一份苦差。
不過呢,在得知楊釗貪墨以及收禮來的錢,倒有不少都是拿出去貼了一個本地的名妓之後,李曦就又動起了腦筋,根據柳榮的提議,他直接出錢買下了那個叫做裴柔的女子,然後便把她乾脆送給了楊釗。
如此一來,有心從良的裴柔固然是感激得什麼似的,便是剛剛才被李曦給打入冷宮的楊釗,也是感激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要知道,這裴柔乃是本地官妓,又頗有名氣,要想把她買下來,可不是光有錢就行的,偏偏他又愛煞了這女子,李曦此舉,倒是很有些雪中送炭的意思了,對比之下,他此前把自己打入冷宮,倒還是小事一件了。
因為通過這件事,楊釗知道,李曦雖然暫時把自己打入冷宮了,但是顯然,自己的這位東家僱主,卻還是準備要繼續用自己的,眼下這番先是敲打後是施恩的,其實只是為了以後重用自己做準備罷了,而對此,楊釗內里感激之餘,卻也忍不住頗有了些期待,連帶著原本只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蔬菜市場那邊,他也用心起來。
而且為了表示對李曦的忠誠,他特意隆而重之的請了柳藍做媒人,李肱和李曦叔侄兩個做證婚,在七月三日這一天,正式娶了那裴柔過門。
這個年頭,納名妓為妾,乃是紅袖添香的風流雅事,但是娶一個妓女出身的人為正妻,卻多多少少的會讓人有些不恥,但是在楊國忠眼裡,只要藉此能夠博得李曦的信賴和親近,那自然便是值得的,更何況他本來就愛煞了這裴柔,立志就是要娶她為妻的。
如此一來,這件事情就算是圓滿的結束,李曦也就重新把他從蔬菜市場那邊調過來,因為想到楊國忠在本來的歷史上是肯定可以做到大官的,那麼不管他是奸臣也罷,名臣也罷,肯定是一把做官的好手,所以李曦便乾脆也不再讓他主管什麼生意上的事情,只是跟晉原縣縣令鄭爽略商議了一下,便抬舉他進縣衙門裡做了一個小小吏員。
他這個吏員,是專門跟著李曦的,有了他在縣衙里盯著,一來可以幫著李曦監督下面蔬菜種植的事情不要出了紕漏,二來有些公務,也直接就可以拿回家來讓李曦辦理了,自然是省事許多也放心許多。甚至於才不過十來天的功夫,李曦就已經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楊釗此人,若說缺點,那肯定是一大堆,但是他的優點也不容抹殺。
首先,他這個人很機靈,做事情願意動腦子,很多事情只需要李曦略一提點,他立馬就可以上道了。其次呢,他此前曾經在街頭廝混過多年,縣城裡三教九流都無比熟悉,於人情世故上也是熟諗,所以把他放到衙門裡,簡直就是一個多面手,不管什麼事情把他放過去,那都是立刻就可以給你做出點成績來。
如此一來,李曦自然加倍看重他。
當然,出於「奸相」這個說法實在是太讓人心裡不踏實,李曦對他的防備也是無人能及的高,也就算是一邊大用一邊重防。
就在這種情況下,七月十日,李曦和李朌李肱一起,送走了小胖子李早。
其實說到底,李曦之所以著急著想把自己這個弟弟送進軍營,倒不單純是為了促使他儘快成熟起來,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只是有點害怕那一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到來的大動亂。
李早善武,那麼在這場大動亂之前,他如果能夠儘快成長起來,不但可以為自己以及整個李氏家族覓得一份難得的安全保障,而且在李曦看來,如果運作得好,說不定可以讓李早在這場遲早都會到來的戰爭中突然崛起。
要知道,即便是他對歷史沒什麼了解,也知道諸如郭子儀李光弼之類的名字。
如果阿早能夠成為這種可以留名千古的名將……只要是想想,李曦就興奮,因為那是自己的弟弟呀!
當然,他也知道,要成為名將,要想藉機在那場殘酷的戰爭中崛起,絕對不會是那麼簡單的事情,甚至於還要冒著丟掉性命的危險,但是他覺得,既然自己已經知道了歷史上肯定會有這麼一場災難和機遇並存的大事要發生,難道能因為可以因為要冒一些風險,就那麼輕易地放棄了嗎?
他的答案顯然是不可以。
才十二歲,就把李早這隻小雛虎送進軍營,按照李曦的說法,這叫逼虎長大。
把李早送走之後,這才剛剛消停了沒幾天,李曦正在準備著要請老師周邛替自己上門求親下聘,然後還策劃著等婠兒過門之後,自己就正式的納了楊花花,但是還沒等他的計畫開始落實,晉原縣衙內,就已經迎來了天子使臣。
李曦的品階,自然夠不著給他下聖旨的程度,按說即便有事,充其量吏部下一紙公文足矣,但奇怪的是,這一次來到晉原縣衙的,居然是一位宮裡的小黃門,偏偏這小黃門此來,竟然只是傳達口諭,並沒有任何調令。
口諭有三,第一,著免去李曦從九品上晉原縣主簿一職,並無其他任命;第二,著李曦由晉原縣縣學生員,改入長安國子學生員;接到口諭之後,五日內必須動身。
就這麼一道口諭,簡單幹凈。
宣諭完畢,那小黃門被人帶下去休息了,這裡李曦和楊釗面面相覷,而裴俊和江安則毫不掩飾欣喜之情,與他們相比,鄭爽臉上的陰晴不定反而算是不錯了。
一道口諭,直接把李曦的官兒給罷免了,雖然他身上的散官之階還在,但是毫無疑問,散官是無權的,充其量就是每個月支領一些俸祿罷了,幾乎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反倒是李曦居然莫名其妙給「轉學」去了長安國子學,在他們這些不知情的人眼中,很是有些詭異。
而這個時候,儘管把他們的反應一一記入心中,但是李曦顯然還沒有什麼心思去管他們,儘管當初他心裡早就已經做好了有可能會面對這種非但不陞官反而會被罷官奪爵的準備,但是當這個結果突如其來,李曦還是不由得有些舉止失措。
過了好久,一直到帶著口諭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李曦才逐漸回過神來。
把這道口諭翻來覆去的仔細一思量,他開始漸漸地回過味道來,雖然這一道口諭奪了自己的官職,但是很顯然,玄宗皇帝並沒有準備問罪於自己,相反的,他居然還通過讓自己「轉學」到國子學這麼一個方式,把自己調到長安去了。
那麼,這位玄宗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考察?或者……把自己弄到長安去再收拾?
仔細想想,估計十有八九還是以考察的面居多。畢竟人家是皇帝,如果真是因為那一道奏章而惱了自己,想把自己處置了還不簡單,哪裡需要繞這麼大一個彎子。
果然,就在李曦趁著現成的,把自己負責的公務一一整理了出來,去到縣令大人鄭爽的房間里一一交接乾淨,又約好了改日相聚的時間之後來到蜀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