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趙風凌這麼說,高月和裴俊自然不好說什麼駁他面子的話,甚至這個時候還要附和著趕緊稱讚幾聲。
高月更是道:「那李曦不過一個小小九品主簿,有趙大人親自出面,又只是問他討個女人而已,他豈敢不給大人面子?以本官看來,指不定平日里他想送禮都找不到門路呢!」
心裡卻是忍不住想,自己在京時雖然不曾跟當今皇太子打過什麼交道,但是據說那太子李鴻可是個頗穩健的人,行事也是一向低調沉穩,不然也不會以一個倡優之女的兒子卻居然得封太子,而且還能在多方勢力的角逐逼迫之下,照舊穩坐這個位子如此多年。眼下要做這等秘而不宣的事情,怎麼倒派了這麼一個二世祖出來?
似趙風凌這等人,便在長安城裡打打架,與那些個公子哥兒們鬼混一下,倒還使得,但是派出來做這等重要的機密事么……怕是不怎麼夠看啊!
原本以為那太子李鴻雖然不是什麼蓋世英才,但好歹穩成持重,有老成謀國之風,再加上他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了那麼多年,在朝中百官乃至民間的庶民百姓們中間,都已經有了不錯的聲望,將來一躍登龍縱不是十拿九穩,也已經有六七分把握了呢。
但是眼下只看他這任人唯親的用人之道……想到這些,趙風凌一邊笑著同趙風凌聊些別後長安的風月,一邊卻是忍不住心裡搖了搖頭——非是真主也!
趙風凌這趟從長安下來,只隨身帶了一個管家和幾個健仆,眼下便也在高月的府上,此時高月又陪他聊了一陣子,看看天色差不多,便道:「承蒙趙大人不棄,到蜀州來辦事,第一個就想到來探望我這老友,高某實在是榮幸之至,今日特在家中治下小宴,趙大人,咱們便去邊喝邊聊如何?裴大人,便請勞駕作陪?」
這當兒,他卻是絕口不提趙風凌此來其實主要是找他幫忙的,只說他是來訪友的,自然是存了不想跟這件事產生什麼瓜葛的心思。
當然,以他的聰明也不難知道,像趙風凌這種公子哥兒,他平時根本就想不起你來,需要用你時卻突然蹦出來找你幫忙是可以的,你不幫是不可以的,而且若是你認為幫了他的忙就一定會得到他的感激,那也是大錯特錯了的。
他們這種人,向來便是只記仇不記恩,如果這時候自己提起幫他忙的事兒,指不定還會反惹了他的不快,因此倒是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果然,他這幾句話說出來便一絲兒錯處也沒有,那趙風凌聞言呵呵笑了兩聲,大剌剌地站起身來,倒是連客氣也並不客氣一句。其實他哪裡想得起蜀州還有高月這麼個人物來,便是高月在長安任職的時候,他們這些公子哥兒也都是不大瞧得起高月這般手無職權的清閑官兒的,之所以過來之後第一個就找到他,可並不是他的主意。
尤其是剛才把事情商議下來之後,見一切順利,而且無論高月還是裴俊,都對自己畢恭畢敬的,他這心裡頓時也就更加的肆無忌憚了些,這時候便是連高月這個地主,其實也已經不大放在眼裡了,心裡只是想,高月是個什麼清貴的雅士,看來也是狗屁!
這當兒見他站起身來,那裴俊自然更是搶先一步站起來,恭謹地施禮對高月道:「得以敬佩末座,故下官之幸也,敢不從命乎?」
這時候高月笑著點點頭,那趙風凌卻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擺手道:「最煩你們這些讀書人張嘴閉嘴就是之乎者也的,聽了就牙酸!」
他這話一出,裴俊倒沒什麼,也就是繼續陪笑稱罪就是了,高月的臉色卻是不由得一滯,等到那趙風凌前頭走出書房,他卻站在後面,臉色迅速地陰沉了下來。
趙風凌這個人,高月並不看重,但是他背後所代表的勢力,卻是高月很看重,至少也是不敢得罪的,因此,雖然他心裡不喜這趙風凌的做派,待他卻仍然是極盡客氣。
除了前堂內設下一席好宴招待他之外,便連隨他同來的那些下人,高月也是不敢虧待,便在堂側的一間小閣子里也擺下了一桌酒席,請他們自用。
只是這邊才剛剛坐定,還不等高月起身勸酒,卻見隨趙風凌同來的那個管家卻是進到前堂里來,然後便伏在趙風凌耳畔一陣低語。
等他說完了直起腰來,那趙風凌便是一臉的為難,皺眉道:「這個,喝幾杯而已,誤不了事情的吧?」
那管家聞言笑笑,卻是低著頭恭敬地道:「少爺,等事情辦完了再喝豈不更好?」
趙風凌聞言扭頭看他,見他低著頭似乎是一副不敢看自己的樣子,但是眼角眉梢處那神情卻極為堅定,當下這臉上便不由得抖動了幾下,悻悻地道:「好吧,那就不喝酒,不喝!」
那管家聞言躬身稱善,道:「少爺明見,老奴告退。」
從頭到尾,那管家都並沒有看高月,但是高月卻一直在留神觀察,他發現那管家說話的時候,雖然態度謙恭,但臉上卻並無多少尊敬之色,而那趙風凌雖然擺出了一副公子爺的架勢,其實只聽兩人這番對話卻能叫人清晰的感覺到,他竟是有些害怕那管家!
捻須細思之間,高月很快就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然後便是不由得微微點頭,心想這才對嘛,如此這般,也才算是太子殿下還對得起那老成謀國的評價。
別看這趙風凌咋咋呼呼的,一見面就擺出一副貴胄公子的嘴臉,誰知他卻只是個幌子罷了,在這對離京南下的人馬里真正為首做主的那個,卻並不是他,而是那個一直都沉默寡言表現的很不起眼的管家!
一明一暗,明處放一個跋扈子弟為首,好歹也可以震懾一下自己,暗裡卻放了一隻老狐狸才操控自如,這才算是有些道行了,只可惜自己的眼力到底還是差了些,剛進門的那時候,竟是沒能從這個管家的身上看出來哪怕一絲兒不對來!
神色飛舞間,心裡的思緒電閃而過,當下里高月笑了笑,放下手裡的酒杯,道:「老管家真是老成謀國呀,也對,此時事情未成,倒是不宜飲酒的,都怪高某,都怪高某啊!那也罷,且不飲酒,等到趙大人馬到功成,本官再為大人置酒慶功,如何?」
趙風凌本來覺得那老管家特意跑過來不許自己喝酒,等若是狠狠地在高月面前折了自己的面子,這會子正自心裡不快,聽高月這話竟是不覺有異,這才重又高興起來,他倒也不是十成的純,這時候便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是啊,成管家素來都是老成謀國的嘛,連我阿爹都對他言聽計從,哈哈,他說得有道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啊,對了,本官從善……從善……對了,從善如流嘛,哈哈,不喝酒,不喝酒啦,而且成管家說的對呀,這身官衣是不能穿出去的,要隱秘,隱秘呀!」
說著說著,他竟是破天荒地沖裴俊拱了拱手,道:「裴大人哪,待會兒用過飯咱們就去那李家,到時候,可就靠你啦!」
這會子前前後後的事情高月都已經瞧得通靈剔透,但裴俊可不是高月,好多事情他還迷糊著呢,正微微有些走神,因此當下吃趙風凌這一喊,他才一下子回過神來,當下便趕緊道:「啊,趙大人客氣了,小人敢不效犬馬之力!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趙風凌聞言滿意地笑笑,道:「好!用飯!」
※※※
李曦是在天近正午的時候從縣令鄭爽的房裡出來,才從李朌的嘴裡知道了剛才裴俊負氣而走的事情,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他也只是笑笑,並不當回事。
這一上午的功夫,他和鄭爽坐在房裡看似是在天南海北的閑聊,其實收穫極大。
大災過後至今,已經是一個多月了,晉原縣通過以工代賑和蔬菜抵糧兩種模式雙管齊下的辦法,現在就已經基本上可以確定這次的救災大獲全勝了,而作為本次救災中縣府的兩位主導人物,李曦和鄭爽自然要坐下來心照不宣的談一談成果分配的問題。
毫無疑問,鄭爽不管是作為本縣主官,此次救災成功,本來就該分到最大的一塊蛋糕,還是作為種菜政策的堅定支持者,事實上全程支持了李曦大大小小的動作,李曦都不會跟他搶功勞,於是,在蜀州刺史衙門即將遞交到劍南道節度大使和長安吏部考功司的奏章,鄭爽都將順理成章的成為本次幾乎覆蓋整個劍南道全境的大救災中最耀眼的一顆明星。
有了這一記大功,想來他的政績功勞簿上,將就此被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作為這件事從始至終的幕後主導者及前台表演者,李曦獲得的除了鄭爽即將遞出的邀功奏章,也即一份不錯的功勞表之外,他還額外的獲得了許多眼下看來似乎不怎麼起眼,但是對李曦來說,卻極為關鍵的一些優惠條件。
雖然不可能有明白的行文,但是鄭爽私底下承諾,今年晚稻下種的時候,只要百姓們自己願意,那麼縣裡將支持他繼續保持最高達三十萬畝的蔬菜種植面積,以保證持續的壟斷成都、眉州和蜀州三地的蔬菜市場。
要知道,作為一地的主官,所謂勸課農桑,乃是他們最大的職責之一,甚至於每年的糧食收成都將作為對他們政績考評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由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