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芝麻小官也瘋狂 第02章 對立

李曦屬意的,是在撞開的牆頭那裡修一道垂花拱門,只可惜還不等他的想法實現,匠工們剛剛把破了的院牆修得差不多,正準備砌小門的,天卻又突然下起雨來,而且這一下就是沒個完,暴雨傾盆,幾乎不曾住過點兒。因此,這工程便不得不為此中斷,李宅和裴楊府宅邸之間公用的那一段院牆,便也只好暫時的先斷壁殘垣著。

暴雨之中,四月二十一日,蜀州刺史衙門正式接到吏部和劍南道節度使衙門的行文,李曦經此時周邛和司馬柳博的保舉,得以以白身出任正九品下的晉原縣主簿一職。

因為李曦被保舉出任晉原主簿的消息事先便已經從刺史衙門走漏出去,眾人也都知道,一州刺史和司馬聯名保舉一個小小主簿,那是斷斷沒有通不過的道理的,因此此時行文到達本地,除了人們總是不免要嘖嘖的感慨幾句李曦最近真是紅星高照之外,反倒是並沒有引起什麼太大的反響,就連晉原縣縣衙之內,也是平靜的緊。

就在這樣有點不太正常的平靜之中,在一個大雨傾盆的日子裡,李曦正式走馬上任晉原縣主簿。

縣一級的衙門,自然是不能跟刺史衙門相比,不但格局小了很多,而且還是分為前廳後院兩個部分,前廳,是縣衙諸位官吏僚屬們辦公的地方,有大堂、二堂和縣衙六房等等地方,而後院,也即所謂的後衙,便是縣令大人和家眷們的起坐帷幄之地了,並不會像刺史那樣,享有一個專屬的庭院。

時人每常喜歡稱呼在衙門任職的人為官吏,將官與吏並稱,其實那只是普通老百姓實在是鬧不懂其中分別的情況下才有的稱呼,因為對於他們來說,哪怕是縣衙內一個再普通的刀筆吏,也足以讓他們戰戰兢兢仰面屏息了。

而事實上,官與吏的嚴格區分,歷來便有。

官,由吏部負責銓選,直接歸屬中央任命和管轄,即便是一個從九品的小官,要正式任命,也必須得得到朝廷吏部的認可才行,他們任職一方,或三年或五年,隨時可以調動到其他地方轉任他職,俸祿則是由中央戶部直接方法,這叫流官。

吏,則由地方官員們負責徵召和使用,中央吏部幾乎是完全不管,許可權完全在地方,甚至於李曦一個九品主簿,只要徵得了縣令大人的同意,在道理上來說,就已經可以自主任命屬下吏員了,而且吏的俸祿,也是由他所在的衙門來發放的。

也正是因為地位低微,所以吏是幾乎不流動的,縣令可以由此地調任彼地,吏員卻不會,任你上頭主官如何變幻,他們卻是幾乎不變,只是呆在一個地方一個職位上,或許做上一輩子,因為在稱呼上為了區別於流官,則稱呼吏為不入流。

一個人要想做官,除了要滿足出身乾淨身世清白,以及五世以內不曾有過作姦犯科的記錄等等基本要求之外,往往還要有個出身,這個出身,自然是以朝廷舉行的科考為最主要,但是時下大唐的科考規模還不是太大,比不得後世的宋明等朝體制完備規模龐大,因此只是科舉一途,並不足以滿足大唐官員更新的需要,因此,自然還有其他途徑。

比如保舉,比如推薦,比如恩蔭,等等。

但是每一條途徑,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比登天還要難的,如李曦這樣不是科舉出身,卻年僅十八歲就得以晉身官員行列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一縣之內,吏員可能很多,但是吃著吏部俸祿的官員,卻一共只有四個。

縣令,為一縣之主官,掌導風化,查冤滯,聽獄訟。凡民田收授,縣令給之。每歲季冬,行鄉飲酒禮。籍帳、傳驛、倉庫、盜賊、堤道、雖有專官,皆通知。

縣丞,為縣令之二,負責輔佐縣令總掌全縣政務。

主簿,是縣令大人的從官,負責協助縣令處理一些細務。

縣尉,分判眾曹,收率課調。

簡單歸結的話,李曦出任的這個主簿,也可算得是晉原縣的第三位「大員」。

他到任的時候,雨勢略緩了緩,不過還是很大,因為事先就已經從周邛的口中得知,縣令鄭爽早在昨天上午就已經帶了人下去走訪查看災情了,縣令出巡,縣尉自然不好在家裡坐著,因此本縣縣尉江安便帶了十幾個衙役也跟著下去了。所以,李曦拿著任命狀到了縣衙之後,便直接找到了留守縣衙的本縣縣丞裴俊裴大人。

一番花團錦簇的客氣之後,兩人對面坐下,裴俊倒是絲毫都不擺架子,只是滿臉笑容地道:「說起來老朽在這縣丞的位子上呆了也有不少年頭了,卻也是在做了多年幕員之後得到保舉,才得以一步步走到今日,仔細算來,老朽出任青城縣縣尉的時候,也已經是三十有五了,出任本縣縣尉,更是四十多了,像李大人這樣年僅十八歲就出任一縣主簿,嘖嘖,老朽活了那麼一大把年紀,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李曦聞言笑笑,這位裴俊裴老爺子他可是並不陌生了,據說上次自己那首詩經過了戴軍戴鬍子的嘴走漏出去之後,更是氣得老爺子幾乎當場吐血。

想來也是,畢竟人家老爺子前腳還在幫著他洗清罪名呢,後腳李曦卻已經自己都承認了,而他那艷詩里的女主角更是這位老爺子家裡的兒媳婦,雖然說已經裴楊氏已經出去自立門戶了,但是想來老爺子心裡肯定還是會悶氣不已的。

因此他說些這種表面上客氣恭維,其實暗裡卻很有些鄙夷意味的話,李曦倒是不難理解。

當下他也笑著,一臉謙虛受教的表情,道:「裴大人客氣了,晚輩可是不敢當的緊。晚輩稚嫩,此後公務之上,還請縣丞大人不吝賜教。」

裴俊見對方不理自己的茬兒,便也笑笑,「哪裡,哪裡。」眼眸一轉,又道:「說起來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縣衙里,還就真是缺個像李大人這樣的年輕人來,有些事情才好做啊!只是,唉,說起來這縣衙雖小,只是有些事情,卻還真是不好上手,本縣前任主簿李逸風李大人,知道吧?說起來也是一個老官了,前些日子還不是自己告病請辭了?唉,為官,不易呀!」

李曦聞言心裡一凜,抬頭看著他,心想這老傢伙這話可是話裡有話呀。是他知道了李逸風辭職之後沒走反而留在自己家裡為幕僚,讓他心裡不舒服了,還是拿李逸風的被迫告病來先敲打自己一下?

前段日子閑聊的時候,李逸風還曾經特意的提到過,之所以他那兒媳婦的家裡人死鬧不已,其實背地裡他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據說站在他們那些人身後的,正是眼前這位笑容和煦不已的縣丞裴俊裴大人。

當下李曦想了想,笑道:「大人說的是,不過請大人放心,雖然同是姓李,不過李逸風大人馬虎大意之下犯的那些錯,晚輩倒是自信不會犯的。」

「哦?是嘛!」

書案之後,裴俊聞言之後突然坐直了身子,眸中笑意盡去,只是目光炯炯地緊緊盯著李曦,剛才臉上那一抹和煦之意,此時也已經消失的不見絲毫影蹤,渾身上下只是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恨意,只見他一隻手輕輕地拾放著手裡的壓案木,緩緩地道:「李大人須知,得放手時須放手,如此才不至於彼此都難以做人呀!」

李曦也坐直了身子,絲毫不懼地迎面與他對視著,聞言卻是輕輕一笑,據柳榮說,似乎自己那首詩一出,可是著實惹惱了裴家,裴俊裴老爺子自矜顏面,除了到衙門署理公務之外便也只是閉門謝客罷了,他家那位大公子裴頌卻是每每大罵,說是要找自己拚命來著。

只不過既然知道了裴楊氏居然就是歷史上那個著名的虢國夫人,李曦又豈會因為裴家這邊可能給自己製造出的一點小麻煩就輕易放手?

別說裴楊氏眼下是個寡婦,還已經自立門戶,便是他有丈夫,也是非得搶過來不可啊!

因此仔細想想,其實柳榮說的也對,只要自己不肯對裴楊氏放手,那麼自己和裴家之間,只怕是沒有什麼可以轉圜的餘地,此後非得對立不可了。

除非什麼時候自己的權勢可以大到讓裴家連得罪都不敢得罪。

因此當下他想了想,道:「縣丞大人多慮了,其實有些事情啊,只要人自己心裡放得開,別也就沒有什麼了,您說呢?」

「你……放肆!」饒是裴俊老爺子這些年城府極深,聽了李曦這話還是不由當即就給氣得拍案而起。好傢夥,你偷了別人家的媳婦,讓人家一家人都跟著丟人,跟著抬不起頭來,不說息事寧人自己認錯,居然還勸人家消消氣,讓人家心裡想開些,那意思是你們還是認命了吧。——像這種「勸人」的話,便是臉皮再厚的,也受不了這個刺激啊!

當下他恨恨地盯著李曦,胸口急劇起伏之中,卻是刻意的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道:「小子,別以為你有柳家做後盾,又拜了刺史大人做老師,就可以為所欲為,接下來本官就會讓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有些人,是你得罪不起的!」

李曦聞言不屑地一笑,拂袖起身,擺出一副絲毫都不在意的模樣,淡淡地道:「多謝縣丞大人提醒,那就且走著再說吧,晚輩的任命狀就留在大人這裡,這便上任去了。縣丞大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