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來劍南 第33章 玉環

聽慣了老師周邛一口一個老和尚的叫著,剛才小水葉又是一口一個師爺爺,李曦也就下意識的以為莫言肯定是個白鬍子老和尚,誰知一見之下才發現,他麵皮白凈,相貌清癯,頜下長髯黑亮如墨,竟是似乎只有三十來歲。

不過第一眼看見他之後,這還不是最讓李曦吃驚的。

最關鍵的是,此人生得極丑。

三角眼,掉梢眉,鼻孔外翻,臉極長,而且臉上顴骨突出,瘦得怕人。

這一眼看過去,簡直便如好端端的大天白日里突然遇見個殭屍一般,饒是李曦膽大,邁出去的步子還是不由得頓了一下,臉上遮掩不住的吃驚。

說也奇怪,就在他頓了一下的這個功夫,抬頭再看時,卻見那莫言和尚丑還是丑,身上卻似乎是突然多了一抹祥和的氣息,此時他睜眼微笑著看過來,竟是叫李曦一下子就覺心中沉靜許多,臉上也莫名其妙的就露出笑容來。

恍惚記起聽誰提過一嘴,說是古人多奇貌,而奇貌者,又往往大才。

就在臉上微微一笑的時候,李曦心想,看來自己實在是太過小瞧這老和尚了。現在想想,也對,若是沒些道行,指望什麼讓老師周邛那等樣的人物都對他尊敬有加?

這回應該是遇到奇人了。

當下李曦進到莫言老和尚的禪房裡,雙手合十,深躬為禮。

莫言見狀並不還禮,卻是笑著道:「李施主,老和尚可是在這裡等了你足足七天了,何來之遲也?」

李曦聞言心中大驚,抬起頭來卻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笑道:「大師傅這話卻也奇了,莫非你我此前認識?」

莫言大和尚聞言一笑,點頭道:「當然認識。」

李曦聞言微愣,又問:「何時相識?為何我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莫言聞言微笑,卻是避而不答,只是突然問道:「她在你府上,還好吧?」

李曦聞言遽然而驚,當即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看著莫言,試探著問道:「不知道大師傅您問的是哪位?家父家母早已去世多年了,家叔還在,一向還好。」

莫言微微一笑,卻是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小水葉端上茶來,李曦接茶在手,淺淺地嘬了一小口便放下,半晌之後,見對方即不說話也不睜眼,當下猶豫了一下,才問:「剛才水葉見了我便稱呼師叔,這個,不知何故?」

莫言聞聲之後緩緩睜開眼睛,笑了笑,道:「你乃是大公先生的弟子,大公先生又呼我為師兄,敢問,你不是水葉的師叔么?」

李曦聞言默然,過了會兒,抬頭又問:「大師傅是奉了誰的命而來?又怎麼會認識她?」

李曦只說了一個她,並不曾提及人名,但是兩個人都知道,自從剛才莫言一開口問了那句話,今天的話題就已經是別想李曦眼下住在李曦府上的武蘭了。

甚至於從莫言的口氣里,李曦隱隱約約的能夠感覺到,有關於武蘭的一切,這老和尚很可能知道的比自己還多,所以,儘管他不太樂意,卻還是主動的又回歸了這個話題。

當下莫言聞言搖了搖頭,然後卻又點了點頭。

「十幾年前張說公的府邸內,我就已經見過她,暌違經年,有些想她了。我來這裡,並沒有奉了誰的旨意,朝中那位貴人,並不知道自己的娘家還有一位侄女在世。」

李曦聞言不由得輕輕鬆了口氣,但是還沒等他說話,卻聽莫言又道:「不過,我這次若能帶她回去,卻是肯定要讓她們姑侄相見的,所以,施主若說我是奉了上意,倒也並無不可。」

這句話一出口,李曦那剛剛放下去的心又一下子提溜起來,忍不住吃驚地問:「你要帶她走?」

老和尚聞言笑著看他,問:「怎麼,施主不同意?」

他笑笑,道:「若是她們姑侄能夠相認,想必可是少不了你這位收留人一份富貴的。把她留在蜀州,施主你卻要整天擔驚受怕呀!」

李曦聞言啞然,只覺得胸中一股逆氣激蕩。

媽的,老子這才剛剛開始起步,準備要去兌現當初面對佳人許下的承諾,可還沒等真正走起來呢,就已經有人要下手搶人了。

而且似乎人家搶人的理由還十分充足,畢竟那位武惠妃可是武蘭正兒八經的姑姑。

李曦扭頭看著老和尚莫言,問:「我要是不放她走,大師傅會如何?」

老和尚聞言搖搖頭,道:「貧僧不知。不過施主,以你的聰明,想必是可以考慮清楚的,或許,你該回去問問她?」

李曦突然一擺手,決然地道:「不用了,她是我的女人,我說了算。」

想了想,李曦拂袖起身,深施一禮,道:「我聞佛家亦有成人之美,李曦今日得罪,還望大師傅見諒,告辭。」

言罷不等莫言說話,他便轉身出了禪房,因此他並沒有看到,見他一副沛然不悅的模樣,老和尚莫言並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點頭微笑了起來。

※※※

站在李府的門口,楊釗抬頭看看頭頂那嶄新的匾額,不由得就心生感慨。

他識字不多,但是本州刺史大人的名字卻是絕對認得的,瞧瞧人家李曦,這才叫王八大翻身呢,一眨眼的功夫,早就已經不是當時那個大家誰都敢拿出來調笑一番的傻子了,現如今人家是什麼人?那是連個家宅的匾額都有刺史大人親自出手的人物。

這匾掛的,當真是氣派。

看看這匾額,想想李曦眼下的風光,再想想自己很快就要見到李曦,他這心裡不知不覺就有些小激動。

昨兒上午去到那邊府里打聽的時候,三妹楊花奴已經明白的說給他了,說是已經跟李曦提過讓他出面代表裴楊府也加入到這新酒的銷售里去,只是在此之前,李曦還要見見他。所以,他今兒就特意過來拜見來了。

新酒啊,據說名字也是刺史大人給起的,就叫劍南燒春。

聽聽,人家刺史大人就是好學問,光是這名字起的就……嗯,真好,霸氣!

眼下這新酒在整個蜀州早已經是盡人皆知,無數酒鬼都饞得什麼似的,到處價給這劍南燒春揚名,但是偏偏自那接連三日的品酒之後,這劍南燒春和李曦就一塊兒失蹤了,大家只是眼巴巴地等著盼著,卻總也不見正式上市,只是街頭巷尾里有些議論,說是李肱李曦他們叔侄倆已經聯合了本州司馬柳博柳大人,還有那裴楊府一起,都已經開始建酒莊子啦。

這建酒莊子什麼的,楊釗也知道,但是他也明白,自己那三妹妹壓根兒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自己攙和進去,因為她壓根兒也就信不過自己,為了這個,當初自己還挺生氣的來著,還好,現在竟是得了一個比釀酒還要體面而且也更能撈錢的差事——賣酒。

賣酒嘛,那就是進錢的地方,還有比這個勾當更能摸錢的么?

因為昨日在那邊府上一得了這個消息,楊釗便喜得什麼似的,竟是罕見的一整日都沒去賭錢,只是一邊惴惴不安地想著不知道能不能給李曦看中,一邊又自以為憑自己的能為相貌,那李曦便是再挑剔,也斷斷沒有個看不中自己的道理,因此便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已經開始暢想起自己管事以後該怎麼從中撈錢的手段了。

今日一大早起來,他就把最好的一身體面衣服換上,略用了些飯,便趕緊到這邊府里來求見,誰知來了之後卻被告知,這邊府里主人家早有吩咐,上午概不見客,楊釗心下納悶,繞了個彎子跟那門上的套了許久的話,這才明白,卻原來這李曦竟是個習慣睡懶覺的,每天不到日上三竿,那是絕對不肯起來的,因此下才有這個規矩出來。

所以無奈之下,楊釗也只好回家去,吃過了午飯之後,這才又早早的過來等著。

門上管事的進去通報了已經有一會子,卻也不見裡頭回話,楊釗抬頭看看日頭,正自等得有些生怯,唯恐是自己上午就來惹了李曦的不快,因此便有些擠眉弄眼的著急,卻在這時候正好看見一輛馬車來,遠遠的他就已經瞧見,那定是裴楊府過來的。

馬車來到李家門口停下,下來的果然就是裴楊氏楊花奴和阿錦。當下楊釗趕緊過去陪了小心的說話,又自罵說不該上午就來擾人清夢云云,務必請楊花奴多多美言,替他寬解些才好。

當著李家門口的僕人,楊花花一聲不吭,只點了點頭表示知道,然後便徑直進了宅子,只是心中不免有些不屑——多大點子事兒,居然怕成這樣,果然是個不堪大器的。

殊不知,她前腳進去,後腳楊釗就已經犯了琢磨。

自己這妹妹來到李家宅子,居然也不用通報就可以直趨門第登堂入室,這得是什麼關係才能如此啊?這裡頭……別是有什麼事兒吧?

裴楊氏進去之後不久,裡頭就有人過來叫他,說是家中主人要見他。

楊釗一聽這個,趕緊收起了心裡的雜亂心思,小心翼翼地跟著那僕從進去,一直到前堂處,這才自己抬頭看了看,見自家三妹妹正跟一個年輕的公子對面坐著說話,他便知道那肯定就是李曦了,當下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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