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遷之喜後的第二天,李曦再次來到了刺史周邛的府邸。
這一次過來,自然是來送乾股的。
這種事情當然不必求見周邛,而且昨天酒宴上周邛也已經點明白了,他這府里負責管理這一塊兒的人就是管家張善,因此李曦一來直接就找張管家。
張善出來把他迎進去之後,兩個人只坐了一小會兒,就已經把事情全部議定。
李曦向周府出讓[劍南燒春]兩成的股份,將會每年兩次根據自身的盈利狀況給周府派發紅利,而周府對於劍南燒春的經營也並不插手,等於就是只負責收錢,不管事。
當然,有些事情不必說出口,卻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周府既然在劍南燒春的酒莊子里佔了份子,那麼一旦有事,他們自然會站出來為酒莊子撐腰,而且一旦酒莊子的運營走上正軌之後要擴展全國市場,那麼周府,以及站在周府背後的張九齡張家,自然都樂得幫忙推上一把,畢竟這裡面已經有他們的利益了。
其實來的路上李曦自己想,與其說是自己過來送錢,倒不如說是柳博老爺子給自己提前送了一副爬牆的好梯子。
眼下看著是送出去了一大筆可觀的利益,但是只要目光稍微往大處一瞧,把時間往遠了一想,立刻就會明白,眼下自己付出的這一點利益,與將來可能會收穫的東西,簡直就不可同日而語。
別的且不提,就說眼下,雖然即便周邛不入股,有了柳家這麼一個本地豪門的支持之後,其實也足夠讓劍南燒春站穩腳跟了,但柳老爺子所任的司馬這個職務,畢竟是負責地方軍賦和治安緝盜之類的政務,雖說身為本地要員,他也有對民政上的發言權,但是相比刺史周邛的干涉能力,卻毫無疑問差了不少,所以,有了周邛的股份之後,新酒劍南燒春的根腳毫無疑問就站的更穩當了。
而這些還是次要的,這件事情裡面最讓李曦看重的,其實是站在周家背後的張九齡。
李曦對歷史的了解的確不多,但是以他這個歷史白痴的功底,居然都能清楚的記得唐朝有這麼一個叫張九齡的人,而且印象中他還是很大的官兒,那麼張九齡的能量就可想而知了。
有了周府入股,可以說背後就站了張九齡,也就是說,自己現在就已經跟這位大人物搭上了那麼點關係,這無論是對於劍南燒春將來打開全國市場,還是對於自己和柳博老爺子未來在官場上的前途,都毫無疑問是一招極妙的伏筆!
只憑這一點,別說是兩成新酒的股份,就是翻上一番,把手裡的四成份子都送出去,也值了!
因此,當那老管家張善笑眯眯的問李曦這兩成份子價值多少錢的時候,李曦當即就義正辭嚴地道:「張管家說這話卻是令小侄心中好不難受了,想刺史大人自從到任之後便為我蜀州夙夜勞苦,今日小侄不過送上幾壇新酒,也算是代表我蜀州百姓表達一份對刺史大人的感激之情,怎麼能就談到錢上去了呢!這個話提也休提,您若是再提,小侄真是羞也羞死!」
張善聞言笑呵呵地點頭,這個話題便就此被大家心知肚明的一言帶過。
當下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李曦就準備起身告辭了,不過站起身來之後,他卻又突然想到昨天晚上李逸風提到一件事情,因此當下沉吟了一下,才微帶些尷尬地道:「本來是不敢打擾的,不過小侄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敢問張管家,周大人可曾收有弟子?」
張善聞言讓他給問得一愣,不過老頭兒反應很快,只愣了一下之後,他似乎就已經明白了李曦的意思,因此再看過來的時候,他臉上那笑容頓時就更加慈祥了幾分。
當下他摸著鬍子,搖頭道:「自從我家小姐嫁過來,老朽就跟過來做管家的,倒是不曾聽說刺史大人收過什麼弟子。」
李曦聞言點頭,搓著手,一臉的不好意思,道:「說起來慚愧,小侄原本的字雖然算不得好,卻也不至於不敢見人,只是前些日子一時酒醉,不慎從酒樓上摔下來,自那之後,這手上的功夫……唉,實在是不敢見人哪!」
又道:「聽說刺史大人不但詩文做得好,一手鐘王小楷更是寫得絕妙,因此小侄冒昧,想要拜在刺史大人門下習字,卻不知道刺史大人是否肯垂授,這個……」
張善聞言點點頭,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面上沉吟著,心裡卻是忍不住大讚,這小子,昨日還只是覺得他聰明乖巧遇事鎮定,今天看來,他居然還懂得這一手借梯上房,不簡單啊!這一手拜師……可是玩的絕妙!
雖然知道自家老爺其實很看好這個李曦,只要他這個拜師的話一出口,十有八九是不會駁回的,不過張善畢竟只是一個管家,當下沉吟了片刻之後,便也只能起身對李曦道:「我家老爺對侄少爺可是一向讚賞有加的,只不過這個拜師么……這樣,侄少爺且容老朽進去了解一下老爺的意思,再回來回覆你,如何?」
李曦要的就是這個,當下聞言不由得兜頭一拜,趕緊道謝。
書房裡,正自看書的周邛聽老管家張善說出了李曦的意思之後,不由得失笑。
他放下書之後道:「這個小子,腦袋倒是靈光,嗯,只怕十有八九又是柳博那個老狐狸給他出的主意!」
張善聞言陪著笑,道:「管他是誰的主意,您只是把這個面子賣給柳司馬就是了,有了他開口支持,老爺您這個刺史才能做得舒服啊!」
周邛聞言沉吟著點點頭,才道:「其實倒也不單純是賣個面子給柳博了,這小子的文採風流,還有那股子機靈勁兒,我倒真是蠻喜歡的。也罷,那我就收了他這個弟子就是。」
張善聞言撫掌稱是,又贊了一句,「此子有才華,又肯變通,更難的是,似乎很善於理財,嗯,將來定非池中之物啊,老爺您就當是為小公子提前鋪些路子也好。」
周邛聞言笑著點頭稱是,他只有一個兒子,今年才十二歲,雖然天資聰穎,性格卻極是頑劣,想必將來肯定不是個安分的人。
岳父大人雖然眼下正處在上升趨勢,可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以老爺子那副剛烈的脾氣,怕是等不到自己的兒子成長到需要借用他力量的時候,他就已經要下來了,岳父家中諸位妻兄,又沒有哪個是成器的,都不足以接過老爺子的那一攤子……
這麼一想,也罷,張善說的不無道理,既然李曦有意,那麼不管是賣柳博老兒一個面子也好,還是真心看重這小子的才華也好,就先拿他給自己的兒子鋪鋪路子吧。
當下見他沒有別的吩咐,張善便轉身出來告知李曦。
而李曦得知周邛居然真的願意收自己為入室弟子之後,當下就不由得欣喜不已,趕緊隨著張善到了周邛的書房,進去之後就是兜頭大拜,行的可是正經的大禮。
倒也不怪他這麼高興,昨天晚上李逸風提到這件事情之後,他馬上就心動了。
與現代社會教育普及狀態下學生們都是批量生產不一樣,時下的大唐雖然也有各級的官學,地方上也有數量不少的私學,在這些學校里,也都是以批量授課為主,但即便如此,在這些學校里也是一個老師帶若干個學生的,師承劃分極其鮮明,也更加註重師道。
至於那些無緣得入官學的讀書人,則更是會在拜某人為師專治一種學問之後,一生都要拿老師當做父親來孝敬。
所謂天地君親師,老師可是這五種至高存在中的一種,其地位不言而喻。
可以說,師父師父,一個詞就已經道盡了師徒之間的關係。
而如果李曦能夠順利拜周邛為師的話,那麼就等於是一下子把自己跟周邛連在了一起,雙方就從原本的合作,或者說叫相互利用的關係,突然轉變為師徒……
周邛可是唐朝自開科考以來最年輕的進士,年僅三十五歲的從三品蜀州刺史,還是當朝工部侍郎張九齡的東床快婿……
端的是一副好梯子!
不過這個時候,還不等李曦拜下去,周邛卻命張善把他拉住,笑眯眯地看著他道:「我素來不注重這些師道規矩,看你平素行事,也是個不愛守規矩的,這些俗禮,能免就免了吧,待會兒留下來陪我吃頓飯,見一見你師母和小師弟,以後你就每天下午公事完了,過來找我習字讀書就是。」
李曦聞言見他語氣誠懇不似作偽,當下也便不再堅持拜下去,只是道:「蒙恩師不棄收錄門下,弟子定加倍努力,絕不敢有負師恩。」
周邛聞言笑著點頭,張善則在一旁湊趣道:「老奴一直喊侄少爺侄少爺,這可不真就成了直少爺了?」
言罷他與周邛對視一眼,兩人皆笑。
這個直與侄可就不是一個概念了,侄少爺,是個客氣的稱呼,說白了,很疏遠很客套,但是這個直,卻是對於家中嫡系子弟的稱呼,那可就親近多了。李曦聽出這裡頭親近的意思,當下便也趕緊換了稱呼,道:「可不敢當張伯這麼稱呼,您就稱呼我的表字子日吧。」
張善聞言連說不敢當,周邛卻點點頭,道:「他一個晚輩,不必這麼縱了他,我看你就叫他的字,挺好。」張善聞言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