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兄弟都是坐言起行的性子,也不過剛說了要買宅子,第二天下午,這兄弟倆就攜手來找李曦,要帶他去柳家那棟宅子看一看,既然要買,總得李曦看過了滿意才好問價錢。
一大早武蘭已經被裴楊氏派來的馬車接走,李曦左右也是在家閑著無事,便同他兄弟倆一起坐了馬車往晉原縣主簿李逸風李老爺子的宅子而去。
李逸風老爺子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頜下長髯飄飄,身子高大壯碩,倒是好風儀。得了門房的通報之後,知道竟是柳家兄弟倆一起帶著一位客人來看拜訪,他不敢怠慢,趕緊就親自迎了出來,言談之間很是客氣地將幾個人迎進前堂,只是李曦看他行動之間步履輕快,卻是一點兒都看不出已經到了要「告病」的樣子,當下不由得扭頭看向柳榮。
柳榮似乎已經料到了李曦肯定有此疑惑,正好就在李曦看過去的時候,他扭頭促狹地沖李曦眨了眨眼睛,一臉曖昧的笑意,卻反倒讓李曦更加的糊塗了。
丫鬟上來奉了茶之後,李老爺子聽明白了三人的來意,卻是突然有些為難,搓著手道:「不瞞兩位公子說,就在你們來之前,剛才老朽正在陪著一位客人,他已經看過了院子,也已經與老朽議定了價格,這個……實在不好意思,你們幾位晚來了一步啊!」
三人聞言都是有些吃驚,李老爺子這棟宅子位於靖邊坊,在晉原縣城裡雖不是頂尖的地角,卻也是難得的好地方,更難得的是宅子很大,收拾得也很好,因此搶手些倒也不足為奇,只不過,即便是李老爺子急著要脫手,這棟宅子的價格也肯定低不了,晉原縣城裡能買得起也捨得花大價錢買這套宅子的人家,可是不多。
有大哥在場的場合,除非必要,柳榮一般都是不說話的,當下柳藍聞言沉吟片刻,便道:「既然李大人已經與人議定了價格成交了,咱們自然不能橫刀奪愛,不過,李大人可否幫忙轉達一下,我們想見一見那位買家,如果可行,我們願意轉手從他手中加價購買。」
李逸風老爺子倒是不介意臨走之前賣柳家一個人情,他才五十歲剛出頭,雖然眼下已經告了病,這仕途並不能說就此中止了。因此當下他聞言之後不過略猶豫了一下便慨然點頭,道:「那就請諸位先用茶,那位買家還在老朽家中未走,老朽這就去幫諸位傳個話兒。」
柳藍起身道了謝,李逸風告辭而去,只留下家中一位老管家伺候著三位貴客。柳家兄弟倆便藉機攀談著,零敲碎打的擠兌,倒是把李家老爺子賣這宅子的價格給問了出來。
四十五萬錢,說實話,不算貴。
別的不說,光是李曦進來的路上看到這宅子里的屋角之紮實,以及李家這正堂內的陳設之講究,就可以大概知道,這房子李老爺子住了足有五六年了,期間可沒少費了心思布置和改建,怕是光家裡的家居擺設,就是三十萬錢擋不住,更何況除了宅子之外,人家還另外贈送不少帶不走的下人奴僕呢,這可又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柳家兄弟正拉著李家的老管家,拐彎抹角的想要把李家宅子的買主給提前問出來,也便提前打算好把價錢加到什麼程度,這時候卻聽得後宅突然起了不小的吵鬧聲。
那老管家聽見後邊有聲音,幾乎是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蹦起來,連連的告罪,道:「諸位貴客稍坐,稍坐,小老兒去去就回,呃,見諒,見諒。」說完了竟是匆匆忙忙的奔後宅去了。
等他走了,柳藍就是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時候,瞥見房裡沒有其他人,柳榮碰碰李曦的胳膊,湊過去笑著小聲道:「你很好奇就李老爺子這硬朗的身子骨兒,告的哪門子病啊,是不是?」
李曦一聽就知道,這裡頭肯定有事兒,當下便納悶地點了頭,等他說話。
柳榮笑笑道:「說起來,李老爺子這回不是告病還鄉,卻是實實在在的告孕還鄉。」
李曦聞言一愣,納悶地道:「他家裡添喜了?那是好事兒啊,幹嘛為這個告病?」
柳榮聞言又笑,道:「可問題是,這懷孕的人居然是李老爺子的小兒媳婦兒,偏偏他這個兒子去年春天就因病沒了,你想,這就不對了。」
李曦聞言一愣,繼而就想到怪不得李老爺子要告病,原來是家中除了這等兒媳婦偷人的醜事,不過仔細想想,即便是家中出了這等醜事,老爺子也不至於就告病辭職啊!
旋即,他扭頭看見柳榮臉上那副曖昧的表情,卻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不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指著柳榮問:「不會是李老爺子他自己……」
柳藍聞言重重地咳嗽一聲,端起茶盞來,卻是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李大人其實是一個頗有能為的官員,他任晉原主簿這幾年間,很是有些政績,只是……唉!」
柳榮聞言笑笑,沖李曦眨了眨眼睛,接著大哥的話調笑道:「只是為老不尊了些!」
想了想,見李曦一臉的吃驚,他又道:「這等事兒雖然齷齪,說出去名聲不大好聽,其實倒也沒什麼,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這年頭兒,倒也不稀奇!」
「李大人喪偶多年,早就有續弦的意思,只是因為異鄉為官,一直都猶豫著沒有定下音信,想來這些年也是難熬得緊,偏偏一個未亡人兒媳婦又生得年輕美貌,偌大的宅子里就他們孤男寡女的,李老爺子你也看見了,雖然五十多歲了,卻是風度翩翩的緊,因此那小娘子不想守活寡,又不甘心拋下李家的富貴……老爺子扛不住倒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
李曦緩緩地從吃驚中回過神來,不由得就搖了搖頭,突然想起唐玄宗那位老爺子跟他兒媳婦的事兒來,後世人每常說什麼臟唐臭漢,初時李曦還以為這臟唐就是指的唐朝幾代皇帝搞的那些破事兒呢,卻沒想到,原來之所以連皇帝都這麼弄,實在是因為時下民風如此啊!
只是,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問:「即便是出了這等醜事,怎麼不設法遮掩一二,倒要為了這個告病辭官呢?」
柳榮聞言卻是嘆了口氣,「估計也是一言難盡吧,我聽說這事兒其實是從他那兒媳婦的娘家人嘴裡走漏出來的。李老爺子家門嚴謹,因此府中下人都不敢亂嚼舌頭,這事兒一開始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只是後來新媳婦兒懷上了身子,據說李老爺子就準備打發他這小兒媳婦兒回原籍保胎去,只是回原籍守著,身邊連個可以依仗的都沒有,哪裡比的現在跟在晉原做這家裡的女主人自在?」
「再說了,李老爺子的長子眼下就在原籍呢,據說他那媳婦兒可不是個好惹的,新媳婦害怕,不敢回原籍,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她這麼一留下來,一來二去的,就被娘家人給看出了不對來。」
「當年李老爺子來此上任時,跟他一同過來的二公子還未成年,因此並不曾在原籍娶親,來到晉原之後,老爺子乾脆就給他在本地成了親,那位新媳婦的娘家在本地也算不得什麼望族,只是這三兩年間借著李老爺子的幫扶,這才逐漸抬頭,卻是出了不少欺男霸女的貨色。呶,眼下跑來鬧的,估計就是那幫子貨色了!」
「本來眼看著新媳婦守了寡,他們以為失去了最大的依傍,誰想非但沒有失寵,反而跳上枝頭成了鳳凰,按說這家子人可是該高興壞了,可是他們卻高興得過了頭,居然自以為攥住了李老爺子的把柄,因此竟是拿著這醜事兒要挾起老爺子來,老爺子不答應,他們居然會蠢到把這事兒的風聲給放出去了,甚至還隔三岔五就讓人過來鬧!」
「這下子好了,事情越鬧越大,別說他們了,連李老爺子都已經彈壓不住,甚至連刺史周大人都不得不過問此事,逼得李老爺子實在是沒臉在主簿的位子上坐下去了,只好告病辭職!唉,搬起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說的就是這種人了!」
聽柳榮這麼一番解說,李曦也不由得就跟著嘆了一口氣,倒是替李老爺子惋惜起來。
按照柳榮的說法,李老爺子的兒子已經沒了,這事兒根本就沒了苦主,雖然雙方的關係實在是尷尬,但是按照時下的風俗,這種事兒,大家也不過就是背地裡嚼嚼舌頭根子,並不會有人真的摁住了不放,非拿什麼道德問題來說事兒。
時下大唐注重風評不假,道德和文章一樣都為人們所看重,不過好色卻並不在此範圍之內,家中納個幾房甚至十幾房嬌妻美妾,另外還要豢養一大群歌姬的,只要你有本事養得起,那就只會被稱讚為風流雅士,並不會導致道德有虧,甚至文人雅士之間之間還會互贈家中姬妾,人們只會引以為士林美談,並不會有人認為不對。
李老爺子這扒灰的事兒雖然並不能歸入以上那些類別,但畢竟苦主早就已經不在了,事情出來之後,大家也不過就是議論一陣子罷了,等到風頭過後,這五十老翁倒玩兒媳的事情,說不得還得算是一樁風流韻事了。
但是眼下給那幫不掂不清輕重的貨色一鬧可倒好,這下子正如柳榮所說的,事情越鬧越大,便是上邊也不能裝聾作啞了,畢竟這通姦可是典律上寫明了的一樁大罪,雖然沒了苦主無人上告,但是畢竟已經鬧到了滿城風雨的,無論如何晉原縣和蜀州刺史府也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