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楊府,李曦的賬房專用小屋。
阿瑟撅著嘴兒看看李曦,再看看一臉和軟笑意的自家小姐,不由得就是一臉委屈。
也不知怎麼了,昨天下午她明明是告狀去了,但是等她告完了狀卻發現,這一回不但小姐不幫著自己了,就連姐姐都是一副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模樣兒,她們居然對自己不喜歡的這個李曦加倍的感興趣,非但不趕他走,反而今天一大早的就過來拜訪了。
那個李曦也是,笑得賊兮兮的,討厭!
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自家小姐和李曦見了面之後居然彼此都那麼客氣,聊了聊天氣,又聊了聊最近蜀州詩壇的動態,態度真可稱是親切而友好,最後兩個人甚至還說起東市裡新來了一家揚州布商,據說那裡的素緞很不錯,都是直接從江南一帶裝船運過來的,比之本地的蜀錦,也是毫不遜色。
而且一提到這個,兩個人居然就順著聊下去了,這個說本地蜀錦這些年產業太分散,不像江南的絲織行業那樣已經形成了規模,所以可以行銷天下四海揚名,產業一分散,那就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種特產,用來給皇帝進貢是足夠,但是在全國市場形不成競爭力。
那個聽了則一個勁兒的點頭連聲稱是,最後也提議說,這蜀錦倒確實該整合一下了,如此之好的資源不利用,簡直就是浪費,益州成都府那邊沒人動彈,本地蜀州便該有人站出來才是,無農不穩,無商不富,經商其實也是在對大唐王朝做貢獻啊!
這話題一扯,兩個人頓時聊得更加投機,一直到現在,茶湯點了三滾,日頭也已近正午,兩個人居然一點都沒覺得無聊,那臉上的笑容反而比剛才還更濃了。
阿瑟很生氣,於是高高地撅著嘴唇兒。
末了楊花花終於算是看見了阿瑟的樣子,便笑著對李曦道:「先生屈尊到妾身府上為一賬房,偏偏我府里的下人還屢有冒犯,實在是讓妾身心有不安哪!」
李曦也倜儻地笑笑,揮了揮手,「這有什麼,阿瑟姑娘天真爛漫,跟我不過是玩笑而已,哪裡談得上冒犯,少夫人太客氣啦!」
這會子一直站在一邊伺候的老管家何貴也是納悶得緊,他的心情比之阿瑟,也好不到哪裡去,此時聞言,他看看阿瑟那一臉的委屈,再看看言談甚歡的兩個人,心裡頭不由得就直打鼓,心說少夫人今天這是怎麼了?就算是你不計較李曦這些天來辦的諸如賬房屋裡點火酗酒之類的事兒,也總該顧忌一下外邊人的嘴舌吧?這會子外頭什麼傳言都有,你居然還跑到這裡來跟他親切地一聊就是一個上午,偏偏聊得還都是不著邊際的閑話……
這個,怎麼感覺兩個人倒好像是相識了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
這時候裴楊氏楊花花聽了李曦的話,也笑著看向阿瑟,點頭道:「是啊,阿瑟天真爛漫,倒也真是令人疼愛,從她很小剛進我們楊家的時候,就是跟在妾身身邊啦,妾身也一直都非常喜愛她,拿她當自己的妹妹看呢,先生不知道,妾身娘家有位九妹,眼下正跟著叔父住在洛陽,比這個阿瑟還小一歲呢,兩人倒是有六七分的相肖,連妾身那妹妹都嘖嘖稱奇呢,妾身孤身在蜀,無人可以依傍,又怎能不拿她當個親妹妹來疼著寵著?」
李曦聞言點頭稱是,兩人會意地笑笑。楊花花便抬頭往窗外看了一眼,倒好像是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已經跟一個陌生男子聊了一上午似的,當下只是吃驚地道:「妾身疏忽,與先生言談投機,不想竟是耽擱了先生如此長的時間,實在是慚愧啊,這樣,不如妾身這就命下人們收拾一桌酒菜出來,先生就不必回家吃飯了,便在這裡用了飯,如何?」
李曦聞言笑笑,趕忙擺手,「不敢叨擾,不敢叨擾哇!少夫人不必客氣了,雖然在下與少夫人都不是那種懼怕流言蜚語的人,但人言可畏這句話終究是沒錯的,少夫人也該知道,時下外面頗有些不利於婦人的言語,在下一個男子,不怕這個,但少夫人還是在意些好,是以么,呵呵,在下就不叨擾了,還是回去吃吧。」
楊花花聞言不由得心裡罵聲狗屁,知道外面傳言紛紛,你不還是照樣說什麼喜歡寡婦?
不過當下她聞言卻是一臉感激地笑著點頭:「先生所言甚是,非先生所教,妾身可是又糊塗了,既如此,妾身便不留先生了,改日有暇,妾身親為先生治酒!」
說著,她站起身來,李曦自然也跟著站起身來,對方福了一福,他也跟著作揖,雙方真是彬彬有禮的緊。
只是,那裴楊氏帶著人走到門口了,卻又突然停步,轉身沖著李曦笑道:「與先生聊得投機,卻是忘了一件大事,昨日聽阿瑟這丫頭說,先生新得美酒,妾身福薄命淺,不知可能為先生試酒否?」
李曦聞言靦腆地笑笑,原本書案上那些用來蒸酒的傢伙昨天下午就讓他給帶回家去了,但這些日子蒸出來的一些樣品,卻是好好地保存了一個瓶底兒,此刻就放在書案一角,等的就是她裴楊氏這句話呢。
因此當下他聞言笑著拱拱手,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
一直等到都走回後院了,楊花花拂裙坐下,阿錦這才趕緊拿乾淨的酒盞給她倒了一小盞新酒遞過去,阿瑟聞見那股熟悉的味道,卻是趕緊出言提醒,「小姐,您可別喝,那東西是騙人的,又辣又嗆……一點都不好喝。」
楊花花聞言一笑,就在一眾人好奇地注視下,她輕輕地舉杯咂了一口。
但即便只是一小口,她臉上還是迅速的給激出一抹亮紅,然後,就見她迅速的放下酒盞,大聲的咳嗽起來。
老管家何貴見狀大驚,阿瑟則是不由得嘟囔,「都說了不好喝的……」
過了好大一會兒,楊花花終於紅著臉蛋兒停下了咳嗽,卻是笑著搖了搖頭,「這酒……真烈,不過,要想醉生夢死的話,倒確實是個好東西!」
阿錦聞言看看她,又想了想,才道:「酒,或者真是好酒,只是人……」
楊花花聞言笑笑,伸手又拿過那半盞殘酒,放在鼻端輕輕地嗅了一會子,這才淡淡地開口道:「這人……鬼精鬼精的,真不像個書生!」
阿錦聞言點頭,「昨天您說的沒錯,只怕咱們得狠狠心,拿出一大筆來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何貴跟阿瑟對視一眼,兩個人眼中還滿是茫然。
與阿瑟不同的是,何管家再扭過頭去看到阿錦手裡的那酒瓶,心中卻又好奇到了極點。
這個李曦拿出來的,到底是什麼好酒?
※※※
走在回家的路上,李曦不知不覺就打了個噴嚏。
上午的「會談」結果讓他非常滿意,雖然這個叫裴楊氏的女人實在是也太漂亮了點兒,讓自己跟她坐在對面談判的時候,總是會不知不覺的就心神搖動,哪怕是她輕輕地蹙一下蛾眉,都能讓人覺得心疼的了不得,直是恨不得當時就趕緊獻寶吧,免得看著美人那般心傷,不過幸好,李曦整天在家裡面對著武姬這種級別的大美人,這些天來倒也磨練出不少定力來,管你再漂亮呢,反正大爺吃不到自己嘴裡,心疼有個屁用。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女人不光是漂亮到傾國傾城,這心機城府,也都夠深的啊!
這一個大上午的廢話說下來,自己都憋得快熬不住了,也就是靠著一再的提醒自己,越是多憋一會兒,要價的時候就越能端得起架子來,而越能端得起架子來,這錢就越多,這才強自撐著沒崩潰,她居然能坐在那裡一個上午神色輕鬆……是誰說女人胸大則無腦頭髮長就容易見識短的?這裴楊氏絕對就是個反例,而且還得說是反例中的反例!
不過呢,想到她白皙修長的頸子下那一大片膩白嬌潤的乳肌,還有她胸前那一對將胸圍子撐至一個驚人弧度的飽滿……深呼吸啊,深呼吸……那不是你的菜!
就在李曦自己搖頭嘆息之間,正好便走到了崇義坊的大門口,他突然想起那天回家之後,武姬對於自己拎回去的那一斤狗肉居然很感興趣,就乾脆順路往崇義坊拐了進去。
不遠處,文君酒壚便已經在望了。
其實這些日子窩在裴楊氏的府上倒騰那些東西,他為的只是一點樣品罷了,到現在樣品完成,裴楊氏看來也已經打算要上鉤了,這酒自然就不必買了,所以他今天過來,純粹的就是跟武姬一樣,有點饞這店裡的狗肉了。
另外,能藉機見那位俏麗的狗肉娘子一回,也可略解這一上午的胸中悶氣啊!
不過很可惜,李曦到文君酒壚之後,狗肉是買到了,但狗肉娘子卻是不在,聽一旁坐著喝酒的人問起,李曦才從一個賣酒的婆子口中得知,原來是人家皇甫家找上門來了,說是他們家剛出生的一位小公子才三個月就夭折了,請了神人給占卜,說是因為家有[冥婦],因此人家皇甫家便找了過來,從此不許她再用皇甫這個姓氏。
跟那些酒客們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嘆息不同,李曦心裡倒是有些事不關己的無謂憤怒——這都什麼跟什麼嘛!
就因為這件事一打岔,頓時李曦滿心裡的高興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