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李曦預料的是,此時床上的女子正盤腿而坐。
見自己掀開了帳門,她便仰首望來。
兩人眼神相碰,李曦有著片刻的發獃,他心想,柳榮說的沒錯,確實是國色天香。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自己穿越來到大唐之後,所見到的第二位絕色。
只不過她和柳婠兒不同,很不同。
柳婠兒是典型的南方女子,雖然也是只見過一次面,但是她的娟秀明麗,身材纖美,周身上下無處不透著一股細膩柔婉的韻味,給李曦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而眼前這女子,卻是典型的北方佳麗,她臉蛋圓潤,眼神明亮,蜂腰猿背,鶴勢螂形,而且她身上更是有一股說不出的雍榮典雅的華貴氣度。
「那個……你這張榻不錯哈!」回過神來之後,李曦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沒話找話。
「帖白檀卧榻,長一丈,闊六尺,以檀木為骨,沉香為雕,烏木鑲邊,乃是家母的遺物。十幾年來,一直帶在身邊。」她平靜地看著李曦,氣定神閑地道。
對視到現在,李曦到底還是抵不過她那明亮的眼神,最終只好把目光挪開,裝作一副在榻上東看西看的樣子,道:「哦……那個……你怎麼不睡覺?」
「你打鼾,我睡不著。」她繼續淡淡地道,眼睛照舊盯在李曦身上。
「呃……我打鼾了嗎?平常不啊……」李曦臉上開始有點尷尬。
「打了,很響。」她的口氣一如既往的平淡。
「哦……拿估計是昨天酒喝得太多了,太累了。那麼你繼續睡吧,我不睡了,不打鼾了。」李曦不好意思地道,說完了甚至就想轉身走開。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一直以來李曦自詡也是個為人堂正的人,做什麼事都從不心虛,也不怕跟人和人對視,但是眼下他卻不得不承認,對方雖然只是一個弱女子,但是那眼神兒太過明亮而清澈,跟她對視,會讓人心裡不知不覺的就有一種走在路上偷看人家女孩子胸部卻被發現的感覺。
當下他把話說完就想轉身走開,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回對方卻並沒有搭腔,李曦下意識的就能感覺到,她那明亮的目光此時仍舊盯著自己的臉呢,因此李曦的腳就頓在了那裡。
過了一會兒,她才突然開口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把我送人?」
李曦聞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然後他才扭過臉去,認真地與這個名叫武姬的女子對視著,問她:「你為什麼那麼肯定我會把你送人?」
武姬笑笑,很明媚的笑容,也很溫暖。
「我從五歲起就輾轉各家,從沒在一個地方呆過超過三年,最近的兩次,更是每次只有半年,我的上一位主人,蜀州司馬,官兒大不大?可是如果我告訴你,在此前我所呆過的人家裡,頂數他的官兒最小了,你信嗎?他們那麼大的官兒,尚且不敢留我,你一個白身的學子,留的起我嗎?」
李曦被她給問得氣勢不由一弱,有了昨天柳榮的那番話打底子,他面對這個女子的時候也確實沒法強勢的起來,要知道,這可是連柳博老爺子都不敢得罪的人物!
「呃……那你有想去的去處嗎?比如你家裡還有父母哥弟之類的……」
「沒了,早就沒了。」
「那你準備怎麼辦?」
「女人嘛,還能怎麼辦,等著嫁人唄。」
「哦……這樣啊!可是我家裡這情況,這窮的……你也看見了,我也養不起你呀!像你這樣嬌滴滴的大美人兒,就該是呆在那些富貴人家裡養尊處優的才最合適。再說了,我早就已經跟人定了婚約了……」
武姬聞言突然撲哧一笑,「你還以為我想嫁給你?」
她搖搖頭,「要娶我,你還不配!」
李曦聞言當場給噎住。
不過很快,武姬卻又莞爾一笑,「不過眼下我確實無處可去,必須得暫時寄居在你家裡。」
李曦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昨天又是大才子又是酒仙的,還得意著呢,沒想到今天一大早就讓人給傷了一把,偏偏這事兒他還沒處反駁去。
連自己未來的老岳父柳博老爺子都嫌燙手的東西,他確實是沒資格碰。
想了想,他說:「要麼你還是換個人家吧,反正你也不愁沒人要。其實我這人挺好色的,你又長那麼好看,你在我家裡住著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萬一哪天我要是……這種事兒,很容易擦槍走火的,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武姬聞言似乎是很認真地想了想,到最後卻搖搖頭,微笑道:「你要是真有那個膽子,那也隨你,如此一來我反倒解脫了,到時候嫁疾隨疾嫁叟隨叟,不管是妻也好妾也好,或者丫鬟也罷,怎麼不是一輩子呀,還不知道自己能活幾年呢,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只不過,要讓我做你的女人,會被滿門抄斬的,你再仔細想想,你敢嗎?」
其語氣之認真,態度之誠懇,似乎並不是正在跟一個剛認識了不超過一炷香時間的男人在討論有關自己身體的問題,而是在跟他討論今天的雞蛋到底該多少錢一斤才算合理。
於是李曦聞言又給她噎了個夠嗆。
這美色當前的,他一個正常的男人,要說不動心,那才是邪了,但是……滿門抄斬呀,他要是不怕那才更邪了!
總之這就是一個天大的麻煩呀!
問題是去找柳家退貨也不太現實,柳博老爺子甩還甩不開呢,哪裡會再接手,而且……李曦不得不承認,雖然他明知道這女子自己根本碰不得,她也根本就不可能是屬於自己的,但偏偏的心裡還有點捨不得。
再說了,柳家知道她碰不得,現在自己也知道她碰不得,但是別人不知道,這麼國色天香的一個大美人,自己要是把她送到別人家裡,那指定會讓人給糟蹋了,一天的時間都撐不住!身為一個男人,這種事兒要是都能真辦的出來……天打雷劈啊!
可要是把這背後的事情告訴人家……誰還敢要?
痛苦的猶豫了半晌,李曦扭過頭來看著她,「你會做飯不?洗衣服呢?」
武姬搖搖頭,「都不會。」
「那……打掃衛生,呃,就是收拾屋子,掃掃地,你總會吧?」
武姬繼續搖頭,「以前也沒做過。」
李曦痛苦的拍拍腦門,「那你都是會做什麼?」
「琴,箏,琵琶,箜篌,劍舞,胡旋舞,我都會。下棋也可以,另外,我喜歡讀書。」
「呃……沒一樣用得上的!」
李曦苦惱地搖了搖頭,起身去打開房門,苦著臉仰首看天。
此時東方堪堪破曉,東方一片刺目的金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偷了李賀一首《李憑箜篌引》就混到了一個大才子的名號把他給刺激住了,這會子只覺得詩興大發。
於是當下里只隨便想了想,張口便吟詩一首,其辭曰:「說什麼如花美眷,偏偏不會炒雞蛋!既然不會炒雞蛋,算什麼如花美眷?噫吁戲,到最後還得我去炒雞蛋!」
※※※
吃過早飯之後,李曦便去了晉原縣學。
他今天是來請假的。
昨天去柳家喝酒,那是請過假的,但是只有一天,所以他要想繼續脫課去做點別的什麼,那要麼乾脆辭學,要麼就得繼續請假。
李曦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雖然沒打算認真的去念書考進士,但掛著個縣學學子的名頭總是沒有害處的,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先不辭學,只請假。
當今大唐王朝的國家教育機構比之前代堪稱發達,光是在地方上就設有里學、鄉學、縣學和州學四級,其中里學和鄉學,算是啟蒙教育,到了縣學和州學,則是中層教育了。其中縣學的額定學生是四十人,州學稍多,是六十人。
按照官制,縣學設學正一人,博士兩人,助教六人。
現如今晉原縣縣學的學正姓林,名林美玉,雖然聲名不彰,然而於這晉原縣內,卻也是宿學得老儒了。只不過他這人有個毛病,那就是眼皮子淺,沒有什麼為人師的風範,對下擺臉子,對上則溜須拍馬,是以不說別人,便是他手下這些博士和助教們,乃至縣學的學生們,都是不大瞧得起他的。
不過他這人卻也有一樁好處,那就是不要臉,只要他發現有足夠的回報和收益,便是別人剛剛玩了他老婆他也是斷斷不肯計較的,一定要死貼上去。而且他一旦抱了誰的粗腿,那做起事來也是很下力氣,聽話的緊。
前些日子李曦的功課一退千里,博士助教們還只是嘆息,他卻早就動了心思,因為縣裡有戶有錢的人家是早就打過招呼的,想要讓自家孩子進到縣學裡來,為此還特意許給他,事成之後光是好處費就有三萬錢!
可縣學豈是能隨便進的?那得是考進來的,而且還有定額,多一個都不成,所以他就琢磨著,得借著這個機會把李曦這個廢物踢出去,趁著還不到招考新生關口,自己不過是打個馬虎眼的事兒,就能把人弄進來了,這三萬錢來得倒也容易。
只是他不曾想到,這才短短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