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出門去給未來的老岳父柳家老爺子置辦壽禮的時候,李曦才拐彎抹角的打聽清楚這所謂的四轉之壽是個什麼意思。
原來這大唐時候人們過壽的習慣跟現代社會略有些不同,現代人喜歡過整數的大壽,諸如五十大壽、六十大壽、七十大壽之類,都很看重,但是唐代的人過壽則講究個[轉],一轉就是十二個屬相,自然也就是十二年。
所謂四轉之壽,也就是指的四十九歲大壽。
昔日長跑健將玄德公曾說過,人五十而不稱夭,也就是說擱在古代,人一旦過了五十歲再死,就屬於正常死亡了,由此可知古人的壽命並不太長,所以這四十九歲的四轉之壽,也就成了每個人生命中一個重大的節點,過了壽,人就過了中年奔向老年了。也正因此,時下的唐朝人將這人生的第一次大壽看得非常之重。
得知了這些消息,就由不得李曦不當回事了,畢竟那麼好的未婚妻他可是很稀罕的,他可不想到時候因為禮物不夠敬重讓老爺子給一腳踹出來,因此便很是認真地給老爺子挑選了幾樣禮物,直到把手裡所有的錢都花完了,這才轉身回家。
轉過天來,可就是柳博老爺子的四轉之壽了。
李曦一大早起來翻箱倒櫃的把自己最新也最乾淨的一件襕衫穿上,洗了四遍臉,覺得自己橫看豎看都是個帥小伙了,這才拿上預備好的壽禮要出門。
不過他剛走到院門口還沒等開門,自家的門就被人推開了,一個看上去約莫十三四歲大小的小胖子嗷嗷地叫著撲了過來。
「二哥二哥,我想死你了!」
李曦看清了來人是三叔家自己的叔伯弟弟李早,頓時便哈哈一笑,一邊把壽禮藏到身後怕給他碰壞了一邊笑道:「老三,你怎麼過來了?」
小胖墩兒李早興奮地滿臉通紅,當下只是拉著李曦的另外一隻手,哈哈地笑道:「我爹說咱們要一起到柳府去拜壽,所以我們就坐車過來接你了,我爹在車上,就在你們巷子口那裡等著呢。咱們快走吧,今天阿爹放了我的假,許我喝酒了!」
李家上一輩的老哥三個中,老大李服讀書向學,老二李朌諸事皆無所成,老三李肱卻是一把生意好手,這些年雖然白手起家,現如今卻已經有了偌大的家業,過得比李朌家裡還要富。兄弟三個一樣,都是只有一個兒子,只不過李肱的這個兒子卻頗有些與眾不同,關於他的許多事情,晉原縣內早已傳為奇談。
他生下來奇瘦無比,據說只有三斤多,幾乎是只有一把骨頭,當時便連接生婆都說這樣瘦小的孩子是養不活的,不想他非但從小到大都很健康,幾乎不曾得過任何疾病,而且飯量奇大,力氣也奇大,時至今日,他才不過十二歲,卻能一頓飯吃下一斗米三斤肉,兩臂上少說也有千斤之力!
而且現如今的他早已長成了一個小胖子,甚至嘴唇上也已經長出茸茸的軟須,看去倒有十三四歲,卻是讓人再也難以想像他剛生下來的時候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樣了。
尤其這小傢伙有一點特別好玩,那就是他居然從四五歲就開始喜歡喝酒,才剛六七歲就已經是斗酒不醉的好酒量,李曦的三叔李肱怕他小孩子家喝多了酒燒壞了腦子,所以早早的就給他下了禁酒令,他雖然饞酒,卻也是個性格直爽肯聽話的,說不讓喝就真的不喝,不過私底下饞得要命卻是真的,今日開禁,於他來講自然是喜不自勝了。
李曦的三叔李肱從小就很疼他,只是嫌他整天只喜歡舞槍弄棒的不肯讀書,因此從小便拿才華橫溢的李曦做榜樣來教育他,讓他沒事的時候便向李曦學習讀書。
可是那些年的李曦卻是傲氣的緊,哪裡肯帶著一個榆木疙瘩的小胖子讀書,所以每次李早被打發到他這裡來,他便給李早放假,讓他隨便去玩,只求他不纏著自己陪他玩就好,誰想就這麼一來二去,李早竟是看他無比親近,便是見了親爹都沒見了李曦親熱。
李曦在穿越過來之後,原本那個李曦的很多記憶都很快就消散了,但或許是這個天賦異稟的小胖子弟弟實在是留給他了太過深刻的印象,所以關於他的一些記憶,倒是十有八九的都保留了下來,也因此,李曦雖然第一眼看到他覺得眼生,卻也很快就感受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覺,三兩句話一說,很快也就非常親熱了起來。
當下李曦帶好了門,兩個人一路說著話走出巷子,來到巷子口的馬車前,李曦向三叔李肱問了好,李肱搭眼看見他手裡拎著東西,便很是沉穩的點了點頭,道:「你那些東西先放到車上吧,回來的時候別忘了再拿著,有你三叔在,哪裡用得著你來操心這個,回頭把這些東西都折成錢,用來買紙筆吧,三叔都幫你預備好了。」
說完了他還好奇地接過去看了看那幾樣壽禮,笑道:「你跟柳家小姐是有婚約的,這未婚的女婿去拜壽,又是四轉大壽,就拿這麼點東西,豈不弱了咱們李家的臉面!再說了,你那未來的老岳父柳博是個死要面子的老傢伙,今天壽宴上又肯定會有很多人在,你拿這麼點東西去寒磣他,他臉上也下不來呀!」
自從李曦的父親李服故去,近十年來一直都是三叔李肱在接濟李曦的生活,甚至如果不是李曦執意要自己住在這小院里,李肱也早就把他接過去跟自己同住了,所以從潛意識裡李曦對他的感覺就非常之好,當下聞言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並沒有說什麼。
一直等到這輛馬車出了小巷子,在一條大街的街口跟二叔李朌還有兩位嬸子匯合之後,看清了車隊後面那幾輛裝滿了壽禮的馬車,李曦才明白為什麼三叔笑話自己的禮太薄了。
那可是滿滿幾大車的各式禮品啊,乖乖,這哪裡是去拜壽,就是拿來直接開一家小商鋪都夠備貨的了,而且這鋪子還得是專賣奢侈品的!
「三叔可真是豪爽啊!」李曦搖頭嘆息道。
不等旁人接話,小胖子李早聞言便哈哈大笑,道:「二哥,我阿爹說了,這些東西都是要在用你的名字送過去的,阿爹還說,今天你是重頭戲,我們都是跟著你去混酒喝的,只要你的禮夠重,我們空手去都有面子!」
一直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的李昉當下聞言卻是冷哼一聲,道:「是啊,三叔向來就是最捨得在二弟身上花錢的,只是咱們還不知道柳家那位司馬大人是否已經知道了前些天二弟從樓上摔下來的事兒呢,若是他知道自家女兒未來的夫婿現如今已經變成個不通文墨的廢物了,卻不知這份厚禮還敢不敢收呢!」
三叔李肱聞言不由皺眉,喝道:「子方,休得胡言,什麼廢物,子日可是你二弟!」
李昉聞言卻只是冷笑一下,仗著自己父親在縣衙里做事,一直以來便是這個三叔他也是並不怎麼看在眼裡的。
當下見他這番態度,李肱自然是給氣得不行,不過他拿自己這個侄子還真是有點無可奈何,當下只好轉首沖著李朌怒道:「二哥,你教育的好兒子!」
這時候李曦一直都在偷偷地看著自己的二叔李朌呢,心想這邊他的兒子公然頂撞叔父,他卻居然是一副恍若未聞的模樣,眼睛根本就沒往這邊看,神情態度竟是跟他的兒子李昉一般掛著一抹冷傲,看起來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三叔李肱,他都很是不屑啊。
這時候聽到李肱的話,李朌不得不說話了,卻也只是淡淡地道:「時候差不多了,既然人已經到齊了,咱們就趕緊去吧,去晚了不好。」然後竟是自顧自的轉身上了馬車。
李肱聞言立時給氣得渾身打顫,卻是說不出話來。
眼看著李朌和李昉父子倆一臉冷笑的前後腳上了馬車,李曦不由得搖頭一笑,一扭頭正好看到小胖子李早已經緊緊地攥起了「斗大」的拳頭,臉上更是給激得一片通紅,他趕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老三,咱們也上車吧,你二伯說的對,去晚了不好!」
小胖子李早聞言怒哼一聲,低聲道:「屌什麼,不就是仗著在縣衙里做個不入流的小吏嘛!惹急了我,屌給他撕下來!」
李曦聞言忍不住撲哧一笑,低下頭附在這個暴力加粗口的小壯漢耳邊低聲道:「老三,咱們是文明人,要打人也用不著動拳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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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原縣城西北角崇德坊,柳府。
早在半個月之前就開始張羅收拾,等到今天這大喜的日子,整個柳府上下已經是煥然一新的一副模樣,家裡每個人也都是一臉的笑容,端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天府上辦大壽,老壽星德高望重,自然不便站出來迎客,於是站在門口的自然就該是家中的大公子,也就是柳博老爺子的長子柳藍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淺緋色的禮服,頭戴寶藍色方巾,更兼滿臉微笑,這大家公子的做派卻是倜儻的緊,只是他平素為人極是刻板,雖說此時臉上帶笑,但眉宇間卻總還有些冷淡意味,直覺的便讓人心中生出難以親近的感覺。
日頭早已升上東天,此時正是前來拜壽的人最多的時候,再加上柳博老爺子身為蜀州司馬,正是本地的要員,晉原城裡不拘士農工商,但凡自覺有些面子的,不管有無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