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終卷) 定鼎 第19章 巡政談馬戰

五月已是入夏天氣,鳳離軍指揮使寧則臣、參謀軍事宋時行、壽州知府孟畛與宋佳、劉妙貞到壽州南界的桑河鋪來迎接林縛。

桑河鋪本是早年淮西軍在這裡所設的一處軍壘,是軍鋪、軍堡,是用來防備淮東在廬州的駐軍。

取得壽州之後,淮水以南的淮西部分就與廬州、東陽形成一體,桑河鋪的駐軍自然撤掉,改為從巢東往壽州所路經的一座驛所。

出居巢到桑河鋪,已經入夜,林縛等人與從壽州趕來相迎的諸人,就臨時在桑河鋪下榻。

夜色漸深,寧則臣、宋時行、孟畛找著借口,拉著高宗庭、孫尚望、王成服以及護隨的周普等將早早離去,不耽擱林縛與劉妙貞、宋佳二女相聚。

在淮東將卒的心目里,林縛早就取代了那個在皇城裡當作擺飾的永興帝。

林縛雖說要事從節儉,但實際上因為林縛有可能會臨時下榻,桑河鋪臨時進行過修繕,外圍還增建了供扈騎入駐拱衛的驛堡。

對林縛的宿衛工作,已經是淮東的重中之重;在淮東的強勢已經沒有辦法逆轉的情況下,敵人突破底線,將希望寄托在行刺上,已經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情。

雖說日常宿衛還是由禁營騎軍充當,周普為禁營騎軍都指揮使,他對林縛的忠心自然不會有絲毫的動搖,但他擅長戰場,而不擅長秘密領域的鬥爭。

在淮東諸人堅持下,國公府設立侍衛室,將周瞎子與四娘子馮佩佩調來,專司內衛與外勤,而不是將擔子壓在周普身上。

四娘子本是秦承祖的長子妻,受陳韓三所陷,秦承祖長子秦行文在突圍時戰死,四娘子守寡至今。當年蘇門舊將與林縛相遇,四娘子就一直在蘇湄身邊貼身侍衛,蘇湄嫁入林門之後,四娘子也是一直負責內宅守衛事務。

雖說秦承祖不拘四娘子改嫁他人,但四娘子從幼習武,身強體健,相貌雖說也是中人之上,但她的地位到後期已經是相當高了。普通男子不能配得上她的地位,她的心性也看不上普通的男子,而地位高的男子嬌妻美妾到處能娶,何苦娶一頭母老虎回家?

還是荊襄戰事回江寧之後,周普一次喝醉酒犯諢,給眾人哄騙著拉四娘子在席前比試武藝,給四娘子打趴在地。這事過後,林縛便與秦承祖強行作主,將四娘子許給周普,湊成一對老寡婦、老光棍的婚事——周普本是新婚燕爾,但他受不住別人拿這事取笑他,這次還是堅持帶隊護送林縛離開江寧巡政。

當然,禁營騎軍歸周普統領,真正的內衛工作,還是隨行的周瞎子周斌負責。

這夜深人靜之時,林縛將周普與四娘子的婚事緣由說給宋佳、劉妙貞聽,宋佳笑道:「別看你們男人個頂個的耀武揚威,但真正上馬比試,周普打不過四娘子,你也打不過妙貞……」

「妙貞是馬戰無敵,但我贏她,何需要在馬上?」林縛瞅向劉妙貞,「一比床戰如何?」

「你沒個羞恥的!」宋佳臉皮子夠厚,聽著林縛這話,差點笑跌桌下去。劉妙貞本有大將風度,鎮得住淮陽數萬男兒,偏偏叫林縛這無賴的一句話說得面紅如染,臉埋在桌上,露出來的修長脖子卻是紅透的,嬌艷無端。

宋佳也不敢瞎接林縛的茬,要是給林縛評一個「馬戰無力、床戰無力」,指不定以後就是內宅里的笑柄,想著法兒岔開話題,問林縛:「這回在江寧怎麼為立嫡事惹出這麼大的風波來?」

宋佳一是無法正名,二是她在林縛身邊這些年,也確實沒法生養;有些事情,林縛跟君薰、柳月兒還有些隔閡,沒有辦法跟她們將立嫡的事情說透,但更願意跟宋佳說——諸妻妾里,劉妙貞孤身鎮守徐州,林縛也覺得虧欠她,要她與宋佳都坐榻上來,叫他能左擁右摟,好不快意,說道:「立嫡只是一個引子;你們也清楚,我現在要行什麼新制、新政,便是下面有什麼阻力,強按著頭推行下去,也是可以的。但是,新制要行下去,還要紮根下去才行。人力時有窮,自古以來,皇帝多難長壽。我身子還壯著,大體還應有三五十年好活。相比較歷史長河,三五十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行新制行不過兩代人。我在,強按著頭推行新制,下面人即使有反彈,也彈不起來。但我要是不在了,新制一旦出現反覆,就會有大的動蕩,甚至有可能掀起腥風血雨,這個則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大家都眼巴巴盼望著立新朝,新朝有那麼好立嗎?傳統上,為什麼重視立嫡立儲之制?無他,立嫡立儲涉及到權力傳承之根本,在千百年的權力血腥之中形成立嫡立長之制,主要的目的是什麼,是確保權力能夠有序的傳承下去——你們都讀史,有史所載,從春秋算起,兩千餘年來,除了改朝換代,王國權柄血腥之爭,有幾次不是圍繞立嫡、立儲之事而行?無論是戚族、宗室,還是外臣,哪一個獲得擁立之功,幾乎就等同於掌握除君權之外的最高相權;而為其傳承能夠有序進行,除立儲之外,為儲君選師亦就變得異常重要。信兒、武兒、睿兒,都已經陸續到了讀書識字的年齡。實際上也是三番五次有人提及選師之事,這背後所蘊藏的什麼,我也怎能一點不警惕?我怎麼能不殺殺他們的氣焰?當然,也怨不得那些吹風的人,無論是立信兒、立武兒、還是立睿兒,都會有人歡喜有人悲。我要是一廂情願的不想你們卷進這樁事里來,可不可能?而你們一旦要卷進這樁事里來,這事情就會複雜、就會叫人頭痛……」

林縛肯定是要廢掉元越、另立新朝。傳統兄弟姊妹為家產,還爭得個頭破血流,何況擺在大家面前的是新朝帝位啊!

柳月兒、蘇氏姊妹以及孫文婉,平日都相處融洽,但涉及到自己兒子能不能爭得帝位,母老虎的本性就會發揮出來;就算柳月兒、蘇氏姊妹以及孫文婉能夠平和相對,但是絕對擺脫不了背後的戚族以及更深層次的勢力糾葛。

一次讒言也許不會叫人動搖,但千百次、整日在耳朵所吹風的都是讒言,叫人如何還能把持住心性?

宋佳、劉妙貞此時無子,故而能夠超脫,但想一想自己若是有子,必然就沒有辦法這麼超脫——特別是正室顧君薰無子,長子林信的母族勢力又弱得可憐,能為子嗣爭一個帝位,天下間到底有幾個女子能把持得住?

其實選師的問題,在林信入學前就有人委婉的提過——選師實際是跟選嫡直接相關的。倘若林縛使曹子昂、高宗庭等重臣里的任何一個人指定給林信教授功課,實際上就是使他們以後的政治地位與林信綁在一起。

林縛也不能怨柳月兒不懂事,柳月兒性子本身就弱,而且為子選師也是傳統,林縛當時沒有許,而堅持辦了公學,將林政君、林信都送入公學入讀,暫時杜絕他們為林信、林政君選師的念頭。

隨著離帝位越來越近,而立嫡又涉及到新朝帝位的傳續,怎麼可能不牽扯著內宅及相關戚族的心思?他們沒有膽量到林縛跟前來指三道四,但林縛不能阻止有些人跑到內宅去吹風……

「鬧這一出,我也是要先聲奪人,」林縛輕嘆道,「我可不想後宅以後不得安寧啊!你們看看,我將立嫡之事交給公府會議之後,這幾個月來就沒有人在耳邊再提選師的事情……」

「你也就這點鬼主意嚇唬人,」宋佳說道,「折騰了半天,你搞出一個公府會議來,公府會議能叫你少些頭痛嗎?」

「太平天子好當啊,但天上不會總是太平。我自信有些能力治理國政,還能壓得住一幹將臣、能使天下由亂轉治。但是,到後世遇上個天災人禍,而我的子孫又是一個酒囊飯袋怎麼辦?」林縛說道,「傳統上,皇族通常利用外戚、侍臣或宗室制衡外臣,但外戚、侍臣及宗室弄權的後果,一點不比外臣弄權輕半分。遇上亂世,禍害更是劇烈百倍,天下堪亡——故而,我一不大立宗室、二不搞侍臣、二不立戚族去制衡外臣。不過,我也不想樞密院及軍事參謀部以後會出現權臣、權帥砍我子孫的頭顱,我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相權分散出去,不使之集中在少數人的手裡,這才有公府會議這一出啊!有公府會議去平衡各個方面的關係,權力鬥爭的破壞力就會少一些。那些個戚族、宗家、師臣,想為嫡傳爭、想為相位爭、想為封爵,好吧,我就讓他們都到公府會議里攤開來爭好了,不需要藏在背後冷槍暗箭的殺來射去,叫人防不勝防!先讓他們在公府會議這個圈圈裡爭個三五十年,爭習慣了,看在這個圈圈裡爭,有著不把鬥爭擴大的好處,也就會安於這種處置模式。」

元越政事堂開議事之制,實際可以說是公府會議的前身,但政事堂的議決之權僅僅局限於諸相之間。一旦諸相之間分出一個高下來(這也是元越中後期黨爭的一個根源所在),就使得權柄集於一人,就出現相權過度膨脹的局面。皇族這時候用外戚、宗室或宦臣去壓制相權,從而又暴露出其他嚴重弊端——林縛實際是要將政事堂分拆成公府會議與樞密院。

接納宗室、戚族及各方勢力代表進入參議事的公府會議,專司議決以往所未有之新制、新政,而樞密院專司執行,就能很好的平衡各方位的關係。

也許新朝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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