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151章 新格局

林縛只打算在龍嘴山停留一夜,而隨州境內的民生又不能拖到荊襄會戰完全結束之後再去整頓,召宋浮、胡文穆、王相等連夜商議。

羅獻成據隨州,一度號稱擁兵二十萬,連同家小計有四十餘萬口,後經王相治政,羅獻成保留八萬戰卒,約有三十餘萬口人安置於隨州、孝昌、棗陽、禮山諸縣。

羅獻成投附燕胡,抽調屯丁以補行營,兵馬一度增至十三萬。此時十三萬隨州軍或斃或潰或降或附,但隨州境內仍淹有原隨州軍屯丁及家小近三十萬口人。

「除去隨州屯丁及家小三十萬口之外,地方猶有丁口愈四十萬眾,加上蘄春、漢津、黃陂以及石城等地以及淮右山間的流民,戰兵計能得丁口八十萬眾!」王相對隨州民事拈口道來。

戰前江漢平原東部鄂東、鄂北地區,丁口總計要超過三百萬,此時人口削減不到戰前的三分之一,林縛輕輕一嘆,沒有說什麼,甚至都不能抱怨羅獻成戮害地方。

「南陽、河南等地,民戶十不存一,情況要比隨州惡劣數倍不止,」林縛說道,「看來羅獻成治隨州後期,還是做了一些安頓地方的事情;當然,這裡面有很大是王相你的功勞……」

「若非為民生計,下官實不甘從賊。」王相說道。

王相這麼說是想撇清自己,林縛也不介懷,心知他還是很有幹才的,亂世從賊實不能算什麼污點。對人不能過於苛求,畢竟很多時候人是沒有選擇的,便是在隨州軍里,王相還是有清名之人,與鍾嶸、衛彰等人相比,還是能潔身自好、顧及民生的。能做到這一點,也就足夠了。

包括南陽、襄陽、隨州、石城、黃州、荊州及江夏府江北諸縣在內,也就原隨州軍控制的核心地區即隨州府能夠迅速恢複民生。

襄陽南部諸縣以及荊州府的情況可能稍好一些,畢竟給燕胡侵佔的時間很短,大量的民眾都可以躲入西部的荊山以避戰事,而且危害最大、殺人最凶的大規模饑荒還沒有形成,只要在收復荊州、夷陵、長林、荊州諸地之後,及時組織流難歸鄉,將賑濟發放下去,情況就會有得到好久。

就算將揚子江南岸的江夏、鄂州、咸寧三府也算在內,曾經人丁繁盛的江漢平原在戰亂的丁口也沒有可能超過四百萬,相比較戰前要銳減一半。

「隨州營田為將吏私有,此時一律抄沒為公產;舊有屯丁耕種者,許編為民籍,佃種公田租賦依淮東例,降為三成,額外不得加派,所得以補地方耗用,」林縛說道,「因隨州軍九月抽丁而空荒下來的熟地,清計之後,都對這次應賞田令而隨軍征戰的民夫或賞或售;入春之前,都需要安頓下去,不能叫旱田誤了春稼!此外有所不足,則由黃蘄、石城、津陂等地墾荒以補——這次有十萬民夫隨軍征戰,加上家小,計有四十餘萬口,應能使荊襄等地的情勢要稍微好看一些。」

「能立即遷四十萬口人補入荊襄,那自然是能叫荊襄的民生在戰後得到更快的恢複,但財力艱困,」王相說道,「對於貧困之民,拖家攜口北上,不對他們前期墾荒進行扶持、賑濟,他們就沒有辦法在荊襄殘地生存下來。除開襄陽南部諸縣、荊州以及隨州府之外,地方上還有可能抹平耗用;在黃蘄、石城新置兩府以及即將收復的南陽府,耗用只能依賴於中樞的依賴,每府每年少說要拔入十萬石糧,要連著拔三年才夠……」

銀價在荊襄還飄乎不定,王相還是習慣用糧食計算收支。

「黃州、石城新安置丁口少,襄、隨及荊州雖有丁口可抽稅,但三年之內不宜抽太重,我估計著每年都要額外補十五萬兩銀,南陽將為備兵的重地,立即遷民補入有利於屯備,民生之事每年再補二十萬兩……」林縛說道。

「那荊襄之地,每年就短八十萬兩銀。」王相說道。

「好在整個荊湖八府,江南的鄂東、咸寧以及江夏府江南諸縣受戰事影響不大,民生大體安好,能補這個缺口。」胡文穆說道。

胡文穆治荊湖軍時,差不多能從鄂州、咸寧、江夏以及荊州每年得銀一百二十萬兩以養軍,荊州打殘,江夏及鄂州北部的漢津、黃陂、黃州皆殘,荊湖在江南岸兩個半府差不多每年還能有八十萬兩銀繳給中樞。

當然荊湖在江南岸的兩個半府,丁口逾兩百半,財稅總規模計有兩百萬兩,但相當一部分還是要給地方消耗掉,能有四成繳給中樞,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林縛搖了搖頭,說道:「江夏、鄂州以及咸寧三府這些年也飽受戰事之苦,中樞從這三府三年內也減半征計,但三府三年內對地方也需減半征賦以養民生;這樣只需要每年額外拿出四十萬兩銀補給荊襄就夠了,戶部那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意見……」

戶部是林續文執掌,幾乎就是樞密院的錢袋子,林縛說額外每年往荊湖補入四十萬兩銀,那自然是確定將行的。

雖說胡文穆這次會隨林縛去中樞,但此時看到荊湖能多得一些利益,也是高興的。

大體議過荊襄戰後恢複民生的框架,林縛還不能躺下來消息,還要去列席軍司情的軍議,左承幕、王相以及胡文穆便想告辭。

※※※

大家都宿在龍嘴山北麓的營壘里,住著簡陋而濕寒的棚屋。

胡文穆還要在荊襄留一段時間,左承幕過兩天就先回江寧去。

夜雖深,但沒有睡意,左承幕便邀胡文穆去他那邊夜談。他與胡文穆早年就在荊湖為官,既為同僚,亦為師友,故而在左承幕在調入中樞之後,才會支持胡文穆執掌荊湖,如今算來也有好些年沒有聚到一起好生聊聊了。

寒風呼嘯,天氣陰霾了兩三天,雪倒是沒有下下來;屋裡燒起鐵皮炭爐,四下里漏風的縫隙都叫堵塞上,水壺裡的熱汽撲騰騰的冒起來,棚屋裡就比外面暖和許多。

左承幕之子左鏈一直侍奉左右,拿起水壺替胡文穆及父親沏茶。

胡文穆看著火光映照出來的鐵皮爐子,說道:「初春時,我府里也能看到這種爐子,好像是叫煤球爐……」

「你到江寧後,新鮮玩藝兒還能見到更多,」左承幕一笑,說道,「樞密使推崇雜學匠術,前些天就說要在樞密院之下仿翰林院設大匠師院,以供俸存世之大匠師,位同封爵,比翰林士還要崇重,以徹底改觀匠工之低賤的現狀——有荊襄大捷在前,提出此事物議會小一些,但也不會小多少。不過匠師所新造之物,以往叫旁人視為奇技淫巧的,這短短數載之間也的確是大放光彩,淮東之強,大概也是強在這裡吧,你我是確實看不透了……」

左承幕都說看不透,胡文穆這些年都在荊湖,又怎能知道更多?

胡文穆說道:「適才所議,看上去戶部每年只需要額外往荊襄多掏四十萬兩銀,但這僅僅是用於民生的開支——荊襄會戰應該叫淮東軍的軍費開支,在短時間裡激增到一個叫人難以想像的程度,說起來也有些難以想像,中樞財政在荊襄會戰之後還要怎麼才能支撐下去?」

左承幕作苦相而笑,說道:「格局有高低,差以千里,你我是註定要給淘汰的人啊!」又指著剛剛及冠的幼子左鏈,跟胡文穆說道,「左鏈年歲也能入仕了,也有我的恩蔭,可以補入八品之吏;不過樞密使在江寧設了學堂,我想叫他進去學兩年,或許能跟得上新格局……」

胡文穆若有所思,淮東所開創的新格局到底是什麼,遮在他眼前似有一層怎麼看都看不透的迷霧。

胡文穆此時也知道淮山棧道的具體情況。

林縛著意經營廬州,是公開的事實,去年林縛在江南七府以戶部名義放公債時,所籌銀兩就有一百萬兩銀專門劃給廬州整飭戰備。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林縛針對淮西的軍事部署,曹子昂、陳華文在廬州,也確實在廬州遷鄉並寨、營田屯墾,還大肆整修軍壘、馳道、溪河,擴充兵備。

所謂有多少銀子做多少事,一百萬兩銀子看上去很多,但能做的事情其實有限得多,絕對不夠修一條橫穿淮山、從廬州西北故埠一直通到禮山的大道出來。

這條棧道真要費力去修,少了兩百萬兩銀搗騰不出來。

這大概也是燕胡絕想不到淮東會有伏兵從柴山殺出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胡文穆等人也都知道林縛經營淮東有十載,封崇國公又將崇州五縣等淮東核心區域及夷州划出去以為私邑,叫林縛在戶部之外實際還掌握著一筆大財源。

不過,淮東軍從去年秋後到這時逾一年的時間,馬不停蹄的接連展開上饒及荊襄會戰,其巨額的軍費開支,除了眾目能睹的戶部歲入之外,其他不足只能來自於林縛所掌握的私邑——崇國私邑的財源到底龐大到怎樣的程度,才能叫淮東軍在短短一年多時間裡連續支撐這等規模的戰事並獲得大捷?

左承幕說格局有高下之別,但胡文穆想不明白:崇州五縣及荒蠻之島地夷州的格局到底能高到什麼程度,歲入的規模才能達到跟掌握半壁江山的中樞財政同一個等級上來?

荊襄會戰過後,淮水以南諸郡,除兩川外,幾乎都能走出戰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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