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106章 渡河

淮東兵馬及物資從四面八方往黃州集結的同時,燕胡在北面的動作沒有停下來。

不過,在拿下南陽之後,要將超過二十萬兵馬,從北線移到南線,絕對不是易事。

這不是在己方控制的區域活動,沿途有驛站可給軍卒休憩,補給也由驛丞操心,路橋舟渡也都可以令地方官員從地方抓丁壯專司其事,二十萬人馬只需要自己趕路就成,十天行千里,也不是什麼難事。

楊雄在漢津沉船埋樁封鎖漢水河口,將天下無敵的淮東水營戰船封鎖在漢水之外,使得漢水完全處於奢家水軍的控制之下。

從漢水東岸而走,都是相對安全的腹地,二十萬兵馬能快速南下,但燕胡的主攻方向是漢水西岸的荊州,而非東岸的鄂東地區。

從漢水西岸南下,是在敵前行軍,前鋒先行,要伐木立營,要清除路礙,要抵擋住守兵的反擊,要鋪路架橋,接下來糧草還要先行,等這些準備工作完全之後,才是主力南下的時候。

當然,二十萬兵馬,也可能迅速插到漢水中游的石城,再從石城渡過漢水,或圍打荊門,或繞過荊門、直接攻打荊州。

只是敵前行軍,對燕胡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派出一萬精銳為先鋒,葉濟羅榮倒也不擔心荊門守兵有膽出來野戰。

問題的關鍵,倒不是西岸還是東岸行軍,還是卡在渡漢水上。

從襄陽到石城,都屬於漢水中游。淺闊淤灘處動輒六七里甚至十數里,而江岸狹平,易架設浮橋處,多在兩到三里寬度。

世稱襄樊,實際為兩城,南岸大城為襄陽,北城為樊城。

襄樊鐵樁古渡,因系渡舟的鐵柱溶立在山石之中而得名,這處地方就是漢水中游最狹窄的江段,江面也有六百餘步寬。

羅獻成早初使人架浮橋,銜接襄陽與樊城,就是連舟為橋,連接兩邊的渡口。羅獻成決意降燕後,即將襄陽、樊城交給奢家兵馬,奢文庄便使蘇庭瞻為將,在襄陽樊城之間,再拉鐵索鋪設一座浮橋,為北燕兵馬主力渡漢水南下打荊州做好準備。

由於漢水經襄樊段較深,不易打樁定舟,浮橋的固定,幾乎完全依賴固定在兩岸山石上的鐵索。

而浮橋越長,鐵索所承受的拉力也會越大,也就需要鐵索打造越粗,也就使得鐵索的自重越大。

不要說其他,就是將一根六百餘步長、重逾萬斤的鐵索,綳直在漢水之上固定舟橋,其難度都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更何況鐵索是用來固定舟橋的,除了要承受上游來水的衝擊力,還要同時容積上百甚至數百的人馬在過橋時同時站在浮橋上。

造一座一百步長的浮橋,要簡單一些;造一座兩百步長的浮橋,就不能簡單的等同於造兩座一百步長浮橋,難度倍增;何況襄陽與樊城之間的浮橋,有八百步長!

漢水在入秋後,上游雨水不休息,使得流水上游的水勢兇猛,對浮橋的衝擊力極大。早初由羅獻成派人所架設的浮橋,在八月中旬一次洪水過境時,由於鐵索過細給沖斷,致使整座浮橋給衝垮,只保留半截舟橋,一直到九月初才重新架好。

葉濟羅榮先期派蘇庭瞻、孟安蟬兩將率三萬步騎南下石城,策應鄂東防線,又使其在水軍的配合下,從石城渡過漢水,在漢水西岸獲得立足,但大軍南下的主渡點只能設於襄樊。

這個跟林縛等人在黃州所預測的一樣,架設浮橋之難以及耗用的物料之多,都叫葉濟羅榮難下決心在石城那邊再架兩座浮橋。

進攻荊州,葉濟羅榮自然也要用擅長攻城戰的周繁、田常兩部兵馬為主力。

不過這兩部兵馬,在攻打南陽時,傷亡逾萬,在屠城發泄後,也需要休整、補充新的兵卒。差不多到九月初,才從南陽外圍開拔,進入樊城開始渡漢水。

襄陽北城牆就築在漢水南岸的石崖上,葉濟羅榮戰甲披著猩紅戰袍,髯須滿面,使得身材高大的看上去格外的英武,站在襄陽北城樓上,眺望滔滔漢水以及正緊急渡漢水的軍馬,彷彿峙立在襄陽城頭的一方鐵汁澆成的地礎,叫人生出難以撼他的感慨。

奢文庄雖封閩王,但在葉濟羅榮面前刻意保持低調,穿一身錦袍,彷彿富家翁,古臉瘦削,兩鬃華髮早生,只是眼睛裡還偶爾還流泄出這些年來磨礪出來的銳利。

田常所部為先鋒,已經於前日先一步南下去打荊門,周繁所部這兩天才渡漢水。

所以周繁還在襄陽城,站在城頭,陪同葉濟羅榮、奢文庄以及襄陽守將阿濟格與燕廷派遣來擔任襄陽知府的漢臣沈浩波等文武官吏。

襄陽為襄北重地,為南征荊州大軍的糧草後方,銜接南陽,雖說任用青州戰事時投降的沈浩波治襄陽政事,但守將還是要用絕對信得過的人。

「黃陂派來信騎,稱淮東調入黃州的兵馬,截止到六日,僅步營戰卒就有五萬眾,加上水軍及騎兵,在黃州周圍聚集的兵力,差不多近九萬人,」阿濟格說道,「他們的動作好快啊,東海狐似乎在看我們這邊的動靜,決定要不要將其在廬州的駐兵西調。」

阿濟格說這話,自然是責怪渡河太慢,浮橋架設太少,而渡船又不足。

胡宗國心裡腹誹:要沒有奢家,單叫羅獻成助你們,二十萬兵馬怕是用上一個月都未必能完全渡過去。兩座浮橋用去十二根鐵索,僅鐵料就耗用近十萬斤,這還是打下江寧攢下的底子,都未見你們能從燕薊補入這麼多鐵料到南面來。

「都怪我不能多造兩座浮渡,叫大軍渡河受阻,請穆親王責罰。」奢文庄小翼的請罪。

葉濟羅榮看了奢文庄一眼,知道他是刻意低調,但也喜歡他這種小翼做人的態度,說道:「能事先造成舟橋,已是大功,而南漳、鍾宜兩城皆降,只待我大軍渡過漢水,便可揮馬直指荊門……」

浮橋長八百步,要是人挨著人、以兩列行進過橋,浮橋就要同時承載近兩千人。要是浮橋的承載力能達到這種程度,二十萬人馬要渡過漢水,一天時間就夠了。

只是僅兩千人的體重,加起來就要有三十多萬斤,連上橋體自重就變得極其的笨重;受上游來水衝擊時,無論是縱向的,還是橫向的,對鐵索的拉扯之力,也將變得極大,非襄樊浮橋所能承受。

蘇庭瞻所奉命架設的這兩座浮橋,每次同時僅能通過四百人,要是過騎兵,一次甚至只能同時通過五六十騎;這就極大拖延了人馬渡河的速度。

即使如此,兩座浮橋渡人馬過河的效率,仍然要高過同時調來配合渡河的兩百艘渡船。

奢家放棄閩東時,將大量的造船工匠都隨軍西遷。不過佔得江西之後,雖有工匠,但沒有充足的時間去陰乾造船的板材,也沒有餘力組織人手進深山老林里去伐巨木,故而在江州只能造些中小型戰船。在江州水軍里,兩百石載量以上,都要算大船了。便是這些船時間用長了,板形走性,漏水情況也變得日益嚴重。

浮橋走人,渡船載物,田常、周繁兩部步卒加起來不過六萬人包括十數萬石糧草,渡過漢水,就整整花花五天的時間。

接下來,葉濟羅榮本部四萬精銳騎兵,除了其中一萬人馬要從漢水東岸前往石城,繼續增強鄂東防線外,其他三萬騎兵,都要從樊城南渡——想想三萬騎兵要走浮橋南下,速度之慢,怕是堪比四五倍之數的步卒,怎麼也要六七天的時間,奢文庄想想也是有些頭疼。

不管怎麼說,戰馬的體形與體重,也是尋常成年人的四五倍重,而渡河時還沒有人那麼安份。

阿濟格嫌渡河慢,周繁則希望多拖兩天。

在攻打南陽時,田常出力不大,周繁為爭戰功,攻城傷亡都主要集中他這邊。雖說葉濟羅榮這次叫田常為先鋒,先去剪除荊湖軍在荊州外圍的守軍,但周繁還是希望能獲得更長的休整時間,所以寧可慢慢的從樊城渡到漢水南岸的襄陽,就算拖上十天八天,也沒有什麼。

周繁說道:「淮東軍在黃州的集結雖說非常的迅速,但其擔憂我主力兵馬從漢水東岸突然壓上,進入鄂東,故而其先期以黃州城為中心,在沿江北岸地區修築防壘,以取立足。淮東軍對黃陂、漢津等城的大規模用兵,會在其沿江塞壘修長完成之後,應該還能給我們一兩個月的時間。」

奢文庄當然能知道淮東軍不會很快兵臨黃陂、漢津城下,那樣的話,葉濟羅榮做夢都會笑醒,他只要率騎兵快速進入黃陂,就可能迅速對攻城黃陂的淮東軍進行反擊。

而從黃陂往南、往東,丘陵、平原、湖沼交錯,留給淮東軍進退的縱深極淺,不足百里。在這麼淺的縱深里,大股騎兵配合步卒進擊,想擊潰甚至圍殲淮東軍不是難事。

淮東軍想要進攻他們的鄂東防線,特別是兵力上不佔優勢的時候,必須要在沿江擇要衝之地,修築可供臨時立足的寨壘,這樣才能進退有度,不致於敗下陣來沒有休整跟收攏殘兵的機會。

只是這個時間,周繁說至少會有一兩個月,奢文庄卻不認同。

與淮東軍打了這些年的交道,吃了這麼多虧,淮東軍的進軍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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