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83章 引蛇出洞

其他人退去,堂下除了陳子壽、周知正二人,其他人如唐士德都是黃秉蒿信任的幕僚。

黃秉蒿有些迫不及待的說道:「羅獻成、奢文庄在北面已經公開對南陽、信陽用兵,知正與子壽如何看待這事?」

周知正心裡一驚,心想這一刻終於是來了,抬頭看了陳子壽一眼,看他非但不驚,眼睛裡還有興奮之色,似乎正等著這一刻。

周知正裝作吃驚的樣子,說道:「啊,消息是真是假?」

「確鑿無疑!」黃秉蒿說道,「是我所信得過的,正親眼看到隨州兵馬往殷店集結之後,才南下來報信——奢家在這事沒有欺我!」

果然跟奢家有所秘約。

周知正雖不領兵,但他長期擔任江州府通判、江州檢校御史等要職,後期又司袁州軍營屯等事,在袁州軍文吏里威望最高。另外,周氏在江州也是大族,原江州軍、現袁州軍里有一些中層將領都出自周氏,視周知正為長。

黃秉蒿與陳子壽無法在擺脫周知正的情況下完全控制袁州軍。

不過,周知正早期任江州府通判、江州檢校御史等職,本身就是受命朝廷制約黃秉蒿的,關係算不上融洽。故而在黃秉蒿大權獨攬之後,周知正就一直都給黃秉蒿排斥在親信圈子之外,沒有機會參與秘事。

這回叫黃秉蒿留下來,周知正隱約能猜到黃秉蒿是要將最後的底牌攤出來的,將更多的人拉上他的船。

感覺到黃秉蒿注視傳遞來的壓力,周知正知道自己此時還無法給黃秉蒿信任,至少黃秉蒿與奢文庄之間有什麼秘約,他全不知情。

真正叫黃秉蒿信任的,除了陳子壽、張雄山等軍中經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之外,就身邊長期追隨他的那幾個私吏。

當然,袁州軍里也不是鐵板一塊,黃秉蒿也不能說對所有人操握生殺大權,有相當多的將卒都畏懼與淮東對抗。

黃秉蒿真要下決心對抗看上去無法戰勝的淮東,還要拉攏一些遲疑的、中立的官員跟將領,才能確保袁州的局面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周知正能知道黃秉蒿的心態,故而知道他此時利如鷹眼的注視,與其說是對他的疑心,不如說是對他最後的試探。

除了黃秉蒿眼睛盯著周知正,陳子壽以及唐士德等人,也都盯著周知正。

周知正蹙眉想了片刻,長吁一口氣,說道:「奢家、長樂軍,在燕胡之後,一起對南陽、信陽用兵;信陽難說,南陽絕難倖免,淮東雖說戰無不勝,也來不及阻攔北燕大軍南下了……」

「這也說不定,」黃秉蒿的幕僚唐士德在旁嘿然一笑,說道,「要是東海狐能當機立斷,將豫章、江州、廬州的兵馬迅速集結到蘄春的南面,與鄧愈、岳峙所率的池州軍合兵,沿漢水北進,以擊奢、羅尾後,或許還能叫南陽緩一口氣。」

淮東軍在豫章、江州、廬州的精銳步卒加起來將近六萬,在江州還有近兩萬的水軍,會同池州軍之後,就有十一萬兵馬,再加上荊州的胡文穆所部,兵力高達十六七萬。

淮東若能不計傷亡的強行突破奢家在蘄春、漢律的防線,梁氏兄弟在南陽又能多撐上十天八天,淮東未必就沒有阻止奢羅與燕胡會師的機會。

機會雖說渺芒,畢竟涉及到與池州軍、荊湖軍協同作戰的問題,但不是沒有。

事實上,即使將池州軍、荊湖軍撇開,淮東軍單單集結豫章、江州、廬州的水步戰卒近八萬人壓至蘄春、漢津之間,奢、羅就敢將全力顧忌的配合燕胡攻打南陽、信陽?

周知正手拍大腿,似想透一個關節,朝黃秉蒿正色建言道:「知正請大人先不妨答應淮東的招降條件,在袁州按兵不動。不管局勢怎麼發展,都會有利大人!」

周知正這麼說,雖然不合黃秉蒿的心意,但叫黃秉蒿對他的疑慮大減。周知正的建言雖說保守,但聽不出有害黃秉蒿之意。

黃秉蒿疑心大減,便收回虎視周知正的目光,搖頭說道:「我們要是答應淮東的條件,淮東在新渝派駐三五千精銳,就能將我們憋死在袁州;少了三五千兵馬,也不會影響淮東從江西抽兵渡江進逼襄隨。退一萬步說,北燕得南陽之後,接下來必然是越過漢水,對荊州出兵,淮東即使不保南陽,必然也要保住荊州不失。若是要淮東以最快的速度,將主力兵馬調集到北岸,奢羅即使配合北燕拿下南陽,也很難迅速對荊州用兵。」

黃秉蒿能此時的權勢,自然也有他過人的見識。

眼前的天下大勢,已經是淮東與燕胡兩雄爭逐。

燕胡要獲得對淮東的戰略優勢,在奢羅兩家的配合下,即使順利拿下南陽、襄陽,還是遠遠不足的。

荊州也是控制揚子江上游的要衝之上,燕胡唯有一鼓作氣的越過漢水、拿下荊州,才能在揚子江上游獲得對淮東的戰略優勢。

眼下胡文穆所部荊湖軍雖有四五萬兵馬,但前期為防奢家殘部,兵馬都散於江夏、鄂州、荊州等地。只要燕胡能在奢羅兩家的配合下,迅速打開南陽通道,集結十數萬甚至更多的兵力,以雷霆覆頂之勢,奔襲荊州城下,則能對荊州一舉而克之,進而徹底控制荊襄地區,控制揚子江上游水道。

但只要淮東這時候就立即做出反應,不等南陽陷落,就調八萬精銳渡江到蘄春、漢津之間,再驅水營入漢水,與奢家水軍會戰,即使叫奢、羅兩家配合燕胡拿下南陽,打開南下的通道,也將錯失一鼓作氣拿下荊州的良機。

局勢發展到這一步,鹿死誰手還就難說得很。

一旦淮東在荊襄地區與燕胡展開拉踞戰,黃秉蒿在袁州僅有四萬兵馬,特別是東出袁州的通道也給淮東堵上的時候,就難有什麼作為。

這不是黃秉蒿要的結果。

「依大人所見,袁州當如何應之?」周知正問道。

黃秉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陳子壽:「子壽,你以為呢?」

「當從袁州出兵,襲奪新渝、清江,切斷贛江,切斷撫州、贛州與豫贛的聯絡,將淮東在江西腹地的兵馬牽制住,不使其能抽調渡江北上參戰。即使將來叫北燕奪得天下,大人也少不了異姓封王……」陳子壽說道。

這才是黃秉蒿與奢文庄所定的秘約吧?果真是到了將所有底牌攤出來的時候,也果真擺脫不了貪念,周知正心裡暗想,但也迅速出言反駁陳子壽,說道:「不妥……」

「怎麼不妥?」陳子壽看向周知正,此時他的眼裡凶光畢露,也許是心裡貪念生起叫他如此。

黃秉蒿、唐士德等人也盯住周知正,似乎只要周知正這時再說投降淮東之事,便要將他第一個綁起來拿去祭戰旗。

周知正背脊也是冷汗直冒,強作鎮定,不去理會陳子壽,而徑直對黃秉蒿說道:「燕淮兩雄相鬥,大人焉能確知淮東必敗、而燕軍必能速勝?倘若燕軍在漢水沿岸稍有遲誤,不能一鼓作氣拿下荊州,我袁州將進退失據……」

見周知正只是疑懼淮東勢大,但非心向淮東,而周知正所說,也是他心裡所憂,黃秉蒿臉色緩下來。

唐士德在旁問道:「不能在袁州按兵不動,此時就進兵清江又有些用險,依周大人所見,當如何處之?」

周知正不作猶豫的說道:「進奪新渝即可!林縛雖下最後通碟,但我袁州始終未應。前次袁州遣使去豫章,也堅持要得新渝——此時出兵進奪新渝,雖說會觸怒淮東,但於我們而言,也沒有失信、食言。新渝為袁州東出之門戶,得新渝,便有道四通八達,可去贛南、可去贛北、可去贛西,這時都不用我們宣戰,就能將淮東兵馬牽制在江西腹地進退不得。將來淮東首先要解決北線的威脅,多半能對袁州容忍,但進奪清江城,淮東的反應必然要強裂得多,大人以為如何?」

「大善!」黃秉蒿這時疑心盡消,拍著周知正的肩膀贊他所獻之策甚好,又問唐士德,「唐先生,你覺得知正所言如何?」

「大善,」唐士德是黃秉蒿首席幕僚,周知正能有如此判斷,叫他心裡有些妒意,要是黃秉蒿對周知正信任有加,必然會影響到他在黃秉蒿心裡的地位,不過這時候還是出聲稱讚周知正。

黃秉蒿哈哈大笑,說道:「都說周大人是江州文吏之首,真是名不虛傳……」

黃秉蒿這時候能肯定南陽必然會叫燕胡攻陷,但將來淮東與燕胡在荊湖的對峙跟拉踞,鹿死誰死,這時候做出判斷還早——黃秉蒿不會立即就將自己逼入與淮東不死不休的絕地。

在議降到現在,最後的分歧就是新渝的去留。

黃秉蒿出兵先奪新渝,雖說有些踩線,但並不算撕破臉,畢竟新渝屬於袁州府,而從五月以來,雙方在新渝都沒有派兵進駐。

黃秉蒿與陳子壽、唐士德就此事已經揣摩了好幾個月,最終判斷,淮東最後能承受的底線是清江城不失而非必爭新渝城。

燕胡大軍,在奢羅兩家的配合之下,進逼揚子江北岸,即使不能一舉攻陷荊州,對淮東在江州的兵馬威脅也是極大。

淮東這時雖然會氣惱袁州不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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