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逐鹿 第135章 暴雨將傾

淮東軍在明州府缺乏騎兵,會稽守軍主力潰敗時,淮東軍僅湊出三百餘騎兵投入西岸戰場,主要還是依賴步卒徒步逐殺潰卒。

奢飛虎在百餘扈騎及部將的簇擁下先一步逃離戰場,避入山陰城裡。

奢飛虎與諸將驚惶未定,倉促登上城頭看漫山遍野都是潰兵亂卒。

浙閩軍兵服色呈棕褐,如入秋後的山林;而淮東軍兵服為青黑色,如陰雲覆蓋下狂怒的海波。

彼此間涇渭分明,站在城頭能分明的看見蒼茫山野間己潰彼追、奔逐殺亡的形勢,直叫人觸目驚心——所謂兵敗如山倒,莫不如此,換了誰來,也無力回天,奢飛虎恨天直想痛罵一場。

蘇庭瞻有心將功贖罪,親自率扈從壓在北城門口,收容殘兵潰卒入城,防備淮東軍尾隨潰兵之後奔襲奪城。

從老塘浦到山陰縣,丘陵溝壑,田陌相接,地勢起伏如春日湖波,漫山遍野都是潰卒,大股兵馬難行,唐復觀派部將黃祖禹、馮衍各率所部精銳輔以少量騎兵先行,直接奔襲山陰。

黃祖禹、馮衍各收攏所部,得六百餘卒,又有數十騎兵相隨,從潰兵間穿插,但進逼到山陰北門,受到蘇庭瞻奮命攔截。

在唐復觀率主力趕來之前,黃祖禹、馮衍二將終沒有奪下城門,恨得大叫,一臉惋惜。

看著徐徐關閉的山陰北城門,而城樓射箭密如暴雨,防備甚密,唐復觀只能放棄強奪山陰的心思,調轉馬頭,率部斜掠過山陰城東北角,往橫里攔截潰兵。

加上老塘浦、道墟埠、湖塘頭等地的守軍,奢飛虎總共調動總數約一萬五千餘人的兵力參與此戰——最終能隨奢飛虎逃進山陰城的潰兵亂卒才兩千餘人,加上留守山陰兵馬,奢飛虎身後山陰城裡只不到三千守兵。

這三千守兵也是驚魂未定,除了留守山陰的兵馬還算整飭外,其他兵卒都亂作一團,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驚魂不定,如驚弓之鳥——奢飛虎根本不能依仗這三千守兵出城去反攻,連守城都困難,看到淮東軍大股兵馬擁到城下遲疑不定,奢飛虎的心也是懸到嗓子眼。

奢飛虎此時信心盡喪,就怕淮東這時候不計傷亡的強攻山陰。

除部分潰卒隨奢飛虎撤入山陰城外,會稽守軍主力唯一從戰場完整撤下來的,大概只有餘文山先前所率馳援道墟埠的那一部兵馬。

由於毛騰遠部在灘頭給擊潰,大批兵卒未接敵就在混亂中像下餃子似的給趕下曹娥江,淮東水營布置在上游的戰船,倉促間都調用來搜救落水兵卒,以致在上游未能再派兵馬渡江。余文山率部離老塘浦戰場有一段距離,看著情形不對,就往南面會稽山北麓的香爐峰防寨逃竄,最終率部兩千餘人逃入香爐峰防寨。

雖然將會稽守軍主力在老塘浦一舉擊潰,但山陰、香爐峰、道墟埠、湖塘頭、會稽等城寨距老塘浦的路程都很近,易給潰卒逃脫避入。即使有足夠的騎兵,也很難將萬餘潰兵都攔截在野外進行殲滅——會稽守軍主力在老塘浦潰敗之後,林縛則吩咐諸將後續作戰應以趁亂襲奪城寨為要。

老塘浦一役起於十四日午時,於十五日午時會稽守軍主力被擊潰,在十五日天黑之,浙閩軍在曹娥江西岸的老塘浦、道墟觀、湖塘頭諸寨先後宣告失陷。

唐復觀率部襲奪山陰失利,諸暨、蕭山離老塘浦皆遠,鞭長莫及,韓采芝率部在看到老塘浦的會稽軍主力潰敗之後,最先分兵,親率一部精銳奔襲鏡湖下方的會稽。

韓采芝趁亂卒入城時,親率精銳爭占會稽縣南城門。會稽城守軍反抗激烈,韓采芝所部一度給逐出會稽城。

好在韓采芝早一步破壞掉會稽南城的城門,等左光英率部來援,先擊退從鏡湖北岸登陸欲援會稽城的浙東水師程益群殘部程益,又連夜從南城攻入,奪下會稽城,殲滅守軍一千三百餘人,僅讓三百餘殘兵趁夜往蕭山逃竄。

※※※

田常得奢飛虎授命,十四日趕往淳安見奢飛熊,欲從富陽、臨水調兵進入會稽,他乘船溯江而上,十五日午時在富陽上游的桐廬,見到奢飛熊。

聽聞田常細稟老二欲在曹娥江西岸與淮東軍會戰,奢飛熊虎目怒睜,厲聲訓斥田常:「大都督府明令守城寨為要,你們吃了豹子膽,視大都督府的令文如兒戲?」

「二公子也是有心提振士氣;情勢已是如此,還請都督趕緊調派兵馬往援,怕時日拖久,淮東軍從別處調兵馬過來,會稽會有不利!」田常尚不知會稽守軍主力在老塘浦已然慘敗,故而不覺得奢飛虎決意在曹娥江西岸與淮東軍會戰有什麼致命之失。

奢飛熊氣得差點吐血,陰沉著臉,「呼呼呼」直吐氣,強令自己冷靜下來。

奢飛虎欲在西岸決定,淮東軍若敗,大不了退到東岸去;而浙閩軍若敗……

奢飛熊都不敢去想會稽守軍會戰失敗後會出現的惡劣情形——只覺得領襟扣得太緊,使他呼氣都難,一把將領襟扯開,坐到涼榻,將隨行到桐廬的幾員部將喊到近前來逐一吩咐:「鄧申速去富陽點齊一萬精銳;我隨後就趕去,一萬精銳將隨我趕援會稽——希望還來得及!」又使幕僚陳豫替人擬寫令函,口述道,「著婺源、信州、臨水諸部,接此令即刻停止對贛、江、徽及寧國諸地攻勢,轉為守御,調周文沖、溫庭璽、方振鶴諸部,沿錢江東進至富陽,等進一步命令!」

田常駭然大驚,照奢飛熊如此部署,西線全面轉為防禦不說,還要差不多從西線抽調半數兵馬東進,最終進入會稽。

令函或馬或船遞往各地,奢飛熊也不在桐廬耽擱,帶著扈從乘船趕往富陽。

從桐廬到富陽段錢江流急,黃昏之時,田常隨奢飛熊進入富陽,得知會稽守軍主力在老塘浦給打得大潰,田常瞬時臉色駭然蒼白:他料想二公子能在曹娥江西岸調集一萬五六千精銳,再不濟也不能短短一天多時間裡,就能打得大潰啊!

奢飛熊心痛如絞,待富陽一萬精銳點齊後,乘浙東水師殘部戰船連夜進發,於十六日凌晨奔赴浦陽江口,得知會稽城已然失陷。

奢飛熊所率僅一萬精銳,而會稽境內一片混亂,也不曉得山陰、諸暨兩城有無失陷,還有多少兵馬可用,但淮東軍能輕易送兩三萬步卒渡入曹娥江進入西岸。

想以快打快,從有防備的淮東軍手裡奪回會稽城,可能性甚微,奢飛熊只得率部先避入蕭山,等候從婺源、淳安、臨水的援兵過來……

而在十六日入夜前,敖滄海率九千精銳沿曹娥江而下,從老塘浦渡江進入西岸,鏡湖南岸駐營;而浙東行營約三十營步卒主力,也都渡過曹娥江進入西岸,以會稽城為中心,沿鏡湖北岸,向浦陽江進逼。

會稽縣乃會稽府首縣,府治所在,與山陰縣隔鏡湖而峙;北接蕭山縣(在戰前,蕭山隸屬杭州,與杭城隔錢江相望);鏡湖以西,有浦陽江從上游諸暨流下,匯入鏡湖,出鏡湖往西北流去,匯入錢江;浦陽江口往上,即是富陽地界。

若以浙南地形作比較,會稽就好比樂清城。

淮東軍進佔樂清之後,浙閩軍在浙南的兵馬就給分割成永嘉與台州兩部,要從西邊翻山越嶺多走三四百里山路才能相互援應——淮東軍佔據會稽城,一旦成功將浦陽江切斷,浙閩軍在浙西的兵馬,就只能走錢江上游的桐廬,從水急流淺的蘭溪江溯水而上,從衢州借道,才能進入東陽縣,同樣要多繞三四百里路;要進一步接援到山陰縣,還要從諸暨借道,還要多走一兩百里狹道。

更何況,會稽城失守之後,除浦陽江上游的諸暨之外,山陰、蕭山會直接淪為戰區,每年要損失四五十萬石的糧賦收入。僅六月過後的夏糧收入,就要損失十七八萬石米糧——老塘浦之敗,才真正令奢飛熊及浙閩軍諸將感到切膚之痛。

奢飛熊無法去指責老二的用兵得失,但他曉得會稽不能失。

截止到二十二日,集結於蕭山的浙閩軍兵馬包括浙東水師殘部約近四萬人;同時奢飛虎也從東陽縣調兵,經諸暨進入山陰,使得浙閩軍在鏡湖以南的兵力增加到兩萬有餘。

但同時,淮東軍在陳漬、張季恆所部抵達後,進入曹娥江西線的兵力,僅步卒就達到六十營三萬六千餘眾,還不包括林縛緊急從明州、昌國等地調來協助守城寨的輜兵兩萬餘眾。

由於從老塘頭要挖開貫通鏡湖與曹娥江的水道非數日能成,靖海第三水營毅然通過牛拉馬拽的笨拙方式,在數日時間裡,將百餘艘戰船從曹娥江硬拖入鏡湖,使得三營編製的水軍得以進入鏡湖,能夠配合鏡湖南北兩岸的步卒作戰。

由於會稽境內的鏡湖水位本身就淺,集雲級以上的大型戰船,也無法進入鏡湖作戰;而艨艟艦這類的中小型戰船,即使是覆銅甲的朦艟艦,空船凈重也就兩萬多斤,動用二三十頭牛或上百名輜兵一起用力,從淺淤的河道硬拉過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真正的會稽之戰似乎才要一觸即發。

※※※

淮東在會稽境內的兵馬分南北兩營,南營以敖滄海為主將,以長山營三旅九千精銳步卒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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