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寧風月 第10章 夜驚情

林縛走到後院,伸手托起一個眼線的下巴,看著他嘴角溢出血,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我在江寧只得罪過慶豐行的杜榮,你們是不是慶豐行派來的?」

這兩名眼線確是杜榮派來監視蘇湄在簸箕巷的寓館柏園的,看到柏園背後這棟宅子今天有人家搬進來住,順便過來看一眼,也沒有別的意思,哪知道就給周普從後面揪住,掙扎都掙扎不脫。他們更加沒想到的是,這戶人家恰好又跟慶豐行、跟大掌柜杜榮有過節,他們想辯解都不行,就給拖到後院挨了一頓悶打。

「公子爺,你冤枉小人了!小的真沒有什麼歹意,看過公子爺讓錢小五拿銀子去東市幫著添買物件,就眼饞幾個賞錢,才過來看看有沒有別的幫閑活可做,要有一點歹意,天打五雷轟、天生兒子沒屁眼……」這兩個漢子剛給拖進來時嘴巴還硬,給周普、趙虎摁在院子里悶打了一頓,就老實多了,這時候也怕林縛進來會真打斷他們的腿送官府,送官府倒沒什麼,打斷腿,這輩子就廢了,他們慌不擇言的發毒誓以證清白,也實在不清楚這戶人家到底什麼來頭,三個惡仆不管年紀大小卻都凶如虎狼,只想快點脫身,哪怕給送到官府去也比給困在這裡強,哀聲懇求道,「要沒有什麼幫閑活,公子爺就放小人走吧,早知道這樣,小的打死都不到門口亂看了,小的知道錯了,小的真不知道慶豐行,更不知道老爺您跟慶豐行有什麼過節……」

「你當我這麼好糊弄?」林縛冷言道,「你們不肯說也就算了,他日我自有遇到杜榮的時候,」又吩咐周普道,「打一頓丟出去,下回再在巷子里看到這兩人鬼鬼祟祟的,打斷腿不要留情面……」說完話就走開了。

說要打斷腿,也只是言語恐嚇這兩人。

雖然跟杜榮撕破臉、勢不兩立,但是林縛不會立即將鬥爭升級到血腥對抗的地步。慶豐行作為江寧城裡有名的商號,背後又有奢家支持,杜榮在江寧控制的潛勢力不會太弱,上回在白沙縣看到杜榮身邊那些的隨從,個個都精壯剽健,這些人平時散開來給慶豐行的商隊、船隊當護衛,集中起來就是一支不可輕視的精銳武力。現在就跟杜榮搞血腥對抗無疑是以卵擊石,所以還要巧妙的控制著對抗的烈度,既要不斷的撩撥這廝,也要避免撩拔過度以致杜榮狗急跳牆。

周普將兩名眼線飽揍了一頓丟到巷子里,林縛就站在宅門前看著他們一瘸一拐的離開。天時已黑,巷子里的人家宅門前大都掛起燈籠,昏黃的光線在巷子里浮動,也有人探頭出來看。周普下手有分寸,這兩個眼線倒是沒有受什麼重傷,不過給打時忍不住痛、哀嚎如狗,別人家也能聽見。

柳月兒這時從垂花門後面探出頭來,問道:「沒真將人家腳打折吧?」她將手輕捂在鼓漲漲的胸口,在燈籠柔和的紅光照耀下,她臉蛋透著健康的光澤,膚光如雪,微帶紅暈,卻也有掩飾不住的擔憂,即使問出這句話,她的眼睛也有些不敢看林縛,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一跳一跳的。她對林縛了解很少,顧氏將她硬塞給林縛她沒有反對,一是她不想得罪顧氏留在顧家,也不想真就給半百老頭顧悟塵當小妾,再個她早就聽說林縛是個性子懦弱的人,也許會安全些。眼下看來,傳聞很不可靠。此時的她,與其說擔心那兩個人給打斷腿,不如說她擔心林縛是個殘暴無情的人。給人家當幫傭,就怕遇到這樣的主家,再說柳月兒也知道自己的臉蛋實在是個惹禍的根源。

「沒有,怎麼說我也是個讀書人,動不動打斷人家的腿幹嘛?剛才是嚇唬人的……」林縛笑道,讓趙虎將宅門關上,問柳月兒,「晚飯做好沒有,我肚子快餓癟了。」

「嚇我一跳,剛才怎麼沒有看出你是裝的?」柳月兒鬆了一口氣,心落回原處,覺得林縛在燈籠照耀下的笑容還挺燦爛,怎麼看也不像殘暴的人,說道,「有幾樣是熟食,倒是能吃了,我再去燒個湯……」轉身要走,突然間又想起一件事來,「那個請託去買東西的幫閑漢還沒有回來?」

聽那兩名眼線的話,那個青年叫錢小五,林縛呶呶嘴,說道:「也許去晚了,東西不好買,」又朝周普、趙虎他們哈哈大笑,「這惡仆名聲傳出來,總也要幾天時間,不焦急。」

※※※

用過晚餐,柳月兒將碗碟收拾回後院,四娘子就過來了。

四娘子沒有走宅門,直接走牆脊過來的。

林縛晚飯後跟周普他們說要給宅子取個雅緻的名字,就像蘇湄的寓館園子里有一株生長有數百年的文柏,遂名為柏園,江寧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取來筆墨,林縛在輕白如綢的宣紙上寫「集雲居」三字,交給趙虎:「有時間找人做個鎦金扁額掛在宅門上頭——要做什麼事情,得要有個名號,杜榮是慶豐行的財東,咱們要跟他斗,氣勢不能弱了……」

聽著院子里異響,周普、趙虎警惕的去開門,就看見四娘子穿著一身花襖從牆脊上跳下來。

這邊與柏園還隔著一戶人家,四娘子從牆脊走過來,輕巧得跟貓似的。

「蘇湄小姐想見林公子,她在後園子里,雜閑人等都給遣開了……」

「行,我跟你走牆脊過去。」林縛也想早些見到蘇湄,有些想念,更多是以後要做什麼事情,要早日做個打算。

「你行不行?」趙虎知道四娘子那是小巧工夫,他自己就不能在牆頭走得輕巧無聲,跟柏園還隔著一戶人家,林縛要是笨手笨腳驚動了這戶人家可不好。

周普天黑前出去打探過,前面那宅人家是原海陵府通判留下來的宅子,老通判已經過世,嫡長子沒有多大出息,就守著鄉下幾百畝地跟這棟宅子當寓公。宅子比這邊要大許多,內里破落,夫婦兩人帶個兒子,下人除了看門的老頭外,還有一對中年夫婦當僕人,看上去有些拮据窘迫,就走廊下掛著一支燈籠,天有些薄陰,沒有什麼光線照到牆頭上。

林縛知道自己的搏擊、近身格鬥要恢複到原有的水平,還需要些時間,畢竟過硬的身體素質不能一蹴而就,悄無聲息的走過牆脊,對現在的林縛來說,倒沒有多大困難,他將長袍撩起系在腰間,腳踩花壇、手搭牆脊,翻身就蹲在牆脊上,矮著身子跟貓似的,回頭朝牆下的四娘子說道:「我們過去吧……」

四娘子有些意外,沒說什麼,跟著上了牆脊,往柏園方向走去。

蘇湄跟小蠻在園子里聽著牆頭有細碎跟貓踩過似的動靜,挑個燈籠走過來,小聲的喊:「林公子?」

「是我。」林縛從牆頭跳下來,蘇湄已走到牆腳根來,小蠻提著燈籠跟在後,不提防兩人貼這麼近,進入林縛眼帘的便是那種給火光耀得晶瑩剔透的美臉,如星子鑲嵌的眼眸散發深邃而迷離的神采,便覺得這張臉美艷不可方物,這眸子異常的迷人,有幽幽的清香撲入鼻中來。

乍看到蘇湄,林縛微微愣怔在那裡,就像突然給魅惑住一樣,忘了再說什麼;蘇湄對林縛也是日夜期盼,看著他從牆頭跳下來,看著他如此入迷的看著自己,心魂一盪,沒提防兩人挨這麼近,給他的鼻息撲在額頭上,心裡有些迷亂。

「噗……又看呆了!」小蠻挑著燈籠站在蘇湄後將林縛臉上的表情看了個真切,忍不住笑出聲來。

「哦,」林縛醒過神來,才裝正經的問蘇湄,「這些日子可好?」

「嗯。」蘇湄只覺臉微燙,細聲應道。

「你們商量事情,我去月門口看著……」四娘子下了牆說道,她順手將燈籠從小蠻手裡拿走,讓林縛與蘇湄在黑暗處小聲說話,即使給別人不經意撞進園子,也不會發現他們。

林縛適應黑暗光線,看見蘇湄穿著黛襦綉裙、腰圍鵝黃圍腰,娉婷玉立的望過來,與她走到亭子里坐下,將他回石樑縣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細說給蘇湄聽。

「你有什麼打算?」蘇湄問道。

「要接濟長山島,在江寧就要有掩護;跟杜榮斗,我們現在的力量還很弱小,需要積蓄力量,」林縛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十年前發生過什麼、她跟秦承祖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將他的初步打算說出來,「我打算先在江寧建個商號,建個商號,就有名義去集結人手,等烏鴉他們過段時間在石樑縣將身份洗白之後,買商船走崇州到江寧的水路買賣,只要有了這個,有什麼貨物或者人來往崇州到長山島就方便了……商號的名號,我都想好了,『集雲社』,你覺得如何?」

「嗯,沒有討喜字眼,不佔俗氣,我也喜歡,」蘇湄說道,「你還說要在江寧謀出身,有什麼打算?」

「謀一官半職也只是掩護,等顧悟塵進城後,我厚著臉去求他,看按察使司里有什麼閑差閑職能便宜沒有。」林縛說道。

「唉,」蘇湄微嘆道,「耽誤你前塵,蘇湄心裡不安……」

「蘇姑娘,你不用這麼說,」林縛說道,「大家都說『讀得聖賢書,賣給帝王家』,在我看來啊,能謀一官半職就好,一心只鑽營仕途卻不是聰明人所為?」

「為什麼?」蘇湄疑惑問道。

「林大哥,小姐說你有滿腹才華,唯有仕途才能施展造福於民……」一直安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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