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第十三章 奇襲渝州

方肅微微一笑,回了一禮。

趙景雲繼續說道:「東海將帥不和,是以江寧吞越而東海沒有作為,然而江寧統一越郡在即,霍青桐若生北歸之心,又必然將饒州一帶地域讓於我江寧,今之江寧所予以陳預的壓力大概使他急於極力彌補與旁系將領之間的裂痕。東海將帥無間,我江寧則無隙可乘,殊讓人憂慮。」

徐汝愚能夠肆無忌憚的發動越郡之戰,不僅是因為容雁門將兵力集動到西線去征服蜀地,也因為東海內部將帥之間矛盾重重無法集中力量來阻止江寧發動越郡之戰。

江寧日益壯大,成為南方僅次於南平的第二大勢力,容雁門即使已感到江寧的威脅,但是在南平的戰略進程上,容雁門要在征服成渝與荊襄之後才能集中兵力來對付江寧。在這期間,江寧能做之事,除了拖拖容雁門的後腳,還要儘可能增強自身的實力,以備註定要到來的曠日持久的大決戰。在容雁門無暇東顧之際,東海是惟一能夠制衡江寧的勢力。江寧欲有所作為,自然不希望東海在一旁處處制肘。

徐汝愚靜靜望著遠處渾濁浩蕩的江水,若有所思,對趙景雲的話不置可否。

趙景雲知道有些事情徐汝愚也有想到,但是困於以往的情分,不願往深里想。望著徐汝愚沉鬱下來的臉色,趙景雲側頭望向方肅一眼,眼睛略有些遲疑。

正如趙景雲所說,江寧將越郡全境併入治下,已非多麼久遠的事情。到了那時,江寧一時無法向西擴張,與東海之間的衝突也就無法避免。

方肅輕輕嘆了一聲,走到徐汝愚身側,並肩望向江面,說道:「這一步雖然艱難,卻無論如何都要邁出去啊。」

趙景雲說道:「東海將帥之爭,原因甚多,然而最重要則是因為張季道的野心。司聞曹的暗探在東海境內收集到一些民間傳言,此時範圍還不廣,但是意義非同小可。」

「哦。」徐汝愚轉過身來,不知有什麼傳言值得趙景雲如此慎重其事的說出來,「你說來聽聽。」

「陳預得位不正。」

方肅聽了一驚,說道:「陳預從陳師手中接過東海權柄,弟及兄位,又怎能說得位不正?」

徐汝愚嘆了一口氣,說道:「乾爹無力改變東海世家之惡俗,遂生避世之心,讓位於陳預。大概謠言里說陳預逼迫乾爹讓位吧。」

「正是如此。陳預掌東海權柄,本無置喙的餘地,便是陳預真有迫使陳宗讓位的嫌疑,也是得到族中以及境內各世家的支持。雖然無法肯定謠言從張季道處傳出,但是其中有一條更重要的信息值得我們注意。」趙景雲稍稍一頓,繼續說道,「陳預不僅與旁系將領之間矛盾重重,便是在族內所獲得的支持力也在減弱。東海之戰,陳族勢力快速膨脹,全依陳昂與大人的功勞,其後陳預從陳昂手中接過帥位,然而南征北討這些年,惟有張季道這一路有所斬獲,而陳預親領的南線毫無進展,當年支持陳預繼承帥位的那些勢力正漸漸失去耐心。」

徐汝愚說道:「如此說來,卻非江寧之福啊。」

趙景雲微微一怔,暗道:大人心中早有所察,說道:「若立漱玉所生子為嫡,張季道也有可能竊得東海的帥位。」

徐汝愚鎖眉深思,緩緩問道:「張季道立陳預子為世子若何?」

趙景雲說道:「景雲最憂此事發生。那時東海內患消除,東海兵權又集中在張季道的手中,實是江寧大患。」

方肅說道:「只怕未必如此方便,陳預焉能不憂張季道執政期間廢掉世子,改立親生子?那時陳預大勢早去,張季道只要立漱玉所生子為世子,更能輕鬆過關。」

徐汝愚說道:「陳預走不出眼下的困境,又不願眼睜睜看著東海分裂,也許會相信張季道自欺欺人的承諾。」

趙景雲接過他的話說道:「也許迫於內外的壓力,不得不相信張季道的承諾。」

徐汝愚望著趙景雲,說道:「你應考慮過對策,說來聽聽。」

趙景雲微微一笑,說道:「大人讓景雲與文雍共執司聞曹,文雍近來將心思都放在越郡戰事上,景雲初歸江寧,也知越郡之戰,大人與江寧諸公已謀劃周詳,沒有讓景雲耗費心思的地方,景雲便比較關心別處的事。歷陽之戰的初期,劉昭禹出使江津,與易封塵密議三日後返回龍游。逾十日,魏將軍正式領軍進入歷陽境內,劉昭禹又使江津,停兩日,返回龍游。其間兩個月,劉昭禹出使三次,曾有一次與子陽先生當街相遇。本來如此頻繁的出使,可以認為是陳預希望能與江津共同出兵制肘江寧有腹腋,予歷陽以喘息之機。然而甚至是奇怪的是,祝同山放棄分城防守,主動出兵,擊潰我越過濟遠渠的軍隊,將鳳陵行營大軍阻在濟遠渠以南之時,劉昭禹卻沒有出使江津。那時祝同山稍挽劣勢,若是要出兵制肘,那時正是江津與東海出兵的良機。景雲以為劉昭禹出使江津,並不是為了邀江津出兵。」

「哦……」

「陳預內困於與旁系將領的矛盾,外迫於江寧的壓力,東海只要結束將帥不和的局面,東海就能與江寧並存於東南,是以陳預並不急於拖延我江寧統一越郡的步伐,而急於解決內部的矛盾。他在族內的支持力正逐漸減弱,景雲以為他有可能積極從別處獲得支持。」

徐汝愚說道:「景雲以為江津有可能併入東海?」

趙景雲說道:「江津併入東海,易氏也能保持相對獨立的地位,易封塵未必不動心。」

「這倒也是,陳預應有這樣的打算,不僅籍此可以重新獲得族中的支持,還能與易封塵聯合壓制張季道等旁系將領。」

方肅說道:「此前易行之出使江寧,有討好江寧之嫌,若是江寧允其保持一定的獨立性,要求易封塵將江津併入江寧,也無不可。」

徐汝愚搖了搖頭,說道:「名義上的歸附,於江寧並無實益,何況那時就真如景雲擔憂的那般,陳預將帥位讓給張季道以換取東海內部的團結。」定睛望向趙景雲,問道,「你是想讓我將江津推給東海。」

方肅暗嘆一聲,算計東海雖然於心不安,卻又不得不為。將江津推給東海,陳預只能暫時取得主動,並沒有真正的解決與旁系將領之間的矛盾。

趙景雲笑道:「將江津讓給東海,總好過讓張季道執掌東海權柄。不僅如此,在江津併入東海之後,江寧也應與東海恢複以往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

徐汝愚聽了「親密無間」之語,心裡只覺一刺,也知趙景雲無心之語,撇撇嘴,問道:「景雲心裡可有好計?」

趙景雲說道:「景雲聽說易封塵幼子易華熙年庚二十六尚無妻室……」說及此處,卻見徐汝愚斷然揮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景雲看過小公子毓麟之禮觀禮賓客的名單,易華熙將代表易氏出使江寧……」

「不要說了,此計不行,另想他法吧。」

趙景雲堅持說道:「景雲登上城牆之時,與如影姑娘提及過此事……」

徐汝愚張目瞪了他一眼,甩袖走下登城道,留下面面相窺的趙景雲與方肅兩人。方肅此時才知趙景雲欲用何計,長嘆一聲,沒有說什麼,心裡也知要不動聲色的觸怒易氏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只是汝愚斷然不允,又能如何?

方肅伸手輕輕拍了拍趙景雲的肩頭,說道:「汝愚只是看不得旁人的委屈,算計東海已讓他為難了,此事暫時還是不要再提了。洗塵、寄名之儀要待到九月中旬,那時再看情形。」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嘆了一聲,「汝愚本欲將小穆兒寄到陳師名下……」

時人崇武,新生兒取小字多從當世強者名中取一字,是為寄名,也有寄名於神明的。世家子弟寄名,也有擇師之意。徐汝愚去年借道宛陵北上時,在宛陵後山草堂就有這個意思。只是東海與江寧之關係幾經變折,如今已是兩雄並爭的局面,讓徐汝愚心裡生出無臉面對陳昂的羞愧,更不提將幼子寄到陳昂名下。

渝州,位於蜀東平行峽谷的最西端。從夷陵尚江水上溯,途經江關、白邑,直至渝州,其間數百里水道被兩岸的平行峽谷夾峙住。江水下游的勢力欲侵成渝,不從漢中借道,惟有強行穿過平行峽谷,攻下渝州才能看到成功的希望。平行峽谷內雖然只有三城,而且江關、白縣都是小城,但是城處咽喉之所,非強攻能夠奪取。

容雁門雙手按著垛牆,微微探著身子,望著城下煙波浩渺的水面,若有所思。元遜卻靠著垛牆,抬頭望向渝州城裡。

江水與陵水在此交匯,渝州城三面環水,一面靠山,傍水依山,層疊而上,天時向晚,城中燈火起伏錯落,滿天閃爍的星斗交相輝映,而身後銀霞明滅,與兩江粼粼的波光相映,綺麗醉人。

容雁門、元遜心裡卻不存有多少閒情逸緻。

徐汝愚親臨歷陽,祝同山率三萬曆陽軍乞降,歷陽併入江寧境內。公良友琴將此消息飛騎報至夷陵,在夷陵鎮守的菱鳳鏡又遣人晝夜不休的將消息送到渝州容雁門處。

容雁門微斂雙眸,似乎暮色里的水光太刺眼,那微微睜開的眼睛裡流露出異樣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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