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第十二章 圍岸攔潮

上了海圩,是一片低陷下去的開闊砂鹼地,那道半天然的海圩將海水攔在島外,形成一座可泊巨艦的海港。

越過那片砂鹼地,就是漸行漸陡的坡地。坡地正面的灌木林都給剷除,露出極薄的黑土層與大塊裸露的暗褐色島岩。在山坡最為險峻的島岩上,常用巨石壘成弧形防禦牆,長弓手弓身藏在護牆的後面,犀利的目光注視著正慢慢靠上海圩的海匪巨艦。坡行近半,有一處較為平易,那裡建了兩百餘間密密麻麻的簡易屋舍,方石壘基,黃泥版壁,有些屋舍的牆壁露出裡面的灌枝來。在這片平地的前面,是一道完整石基泥夯而成的護牆將營壘護在裡面。那應當是島上的營壘,再上去十數丈,則是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圍在洞口前的是一道巨石壘砌的防禦堞牆。約有一人高,堞口戟矛斜刺、牆下另有射擊孔,銳利的箭矢探出頭來,閃著森森寒芒。從洞口上再無防禦石牆,那座山洞應是島上囤積物資的地方。

林濟鎖緊眉頭,他亦深知魏禺名震東南,絕不僅僅因為他的嗜殺與無情,更多是因為他用兵犀利獨特,與江寧其餘的將領有著很大的區別。最後一道防禦牆後面的石洞里如果除了糧草淡水之外,還藏有一千精兵,就足以讓自己後悔此行了。

普濟八艘巨艦靠上海圩,用鉤鑲互相鉤死懸停在離海圩尚有二十步左右的海面上。十餘艘小型海船截斷高桅,填在巨艦與海圩之間的空處,用跳板將巨船與海圩聯結起來,兩千餘名海匪沿著跳板搭成的平台迅速湧上海圩。

林濟與攻島的將領隨後也上了海圩,青焰軍沒有阻止普濟軍攻佔海圩一點也不出人意料,海圩的背後雖然有兩三丈深的低陷,青焰軍可以憑藉海圩,普濟軍則可以憑藉巨艦上的車弩、拋石弩予以巨創。青焰軍一旦守不住海圩,向後撤退通過那片四五百步縱深的開闊低陷地,則會受到靠近海圩巨艦上車弩的無情射殺。

林濟望了望海圩背後低陷地上海浪沖刷過的痕迹,說道:「只有東洋的島民知道初冬的海面最低,這道海圩大概就是那時修建,海面抬高將海水擋在海圩外面,就形成深水港口,江寧倒是有些人材。」

海圩只有四五里長,少數的圩段用巨石壘砌,絕大部分是天然圍護的山島的巨岩。

林濟暗感青焰軍為尋找這樣的山島只怕也是煞費苦心,心裡想著攻下此島,倒可以將其做為一處基地,這樣的話,普濟與溫嶺之間就有了中繼站,雖然偏離原來的海路稍許。

林濟望了身邊的佐官一眼,說道:「大帥在這片海域縱橫數十載,卻沒有發現這麼一處好地方。」

「此島偏離溫嶺與東陽的海路,又沒有淡水,只有遭遇暴風的船隻偏離航路大概會在此停頓,實沒想到青焰賊會利用此處。」

林濟冷哼一聲,說道:「溫嶺海路被截斷,眾人只知搜尋那些有淡水的島嶼,收尋的數十日一無所獲,徐汝愚的刁詐,眾人又不是沒有領略過,便是想那些尋常的地方。」

那人心裡暗道:普濟與越郡之間的荒島不知凡幾,為了探明此處,竟折了一百餘艘小艦與千條性命,當務之急不是與青焰軍在海上決戰,而是將溫嶺城中的駐軍接回,再圖他策。心裡雖然如此,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他知道此役若勝,林濟權勢便會熾漲。抬頭看看坡地上簡易的工事,只要青焰軍的援軍不要來得太快,也不懷疑獲勝的可能,因說道:「是否通知大帥此地的情形,青焰賊援軍回援,只怕不大容易。」

林濟說道:「菱鳳鏡與許伯當在鎮寧合兵五萬,江寧在清江、靜海水營的大部都抽到江寧去了,算上東陽、泉州與靜海殘部的水營,不過四萬眾,泉州的一部分水營讓肖烏野調往義安附近的海域,你以為魏禺調來此處的水營能有幾人?且不要忘了,魏禺此來只是為了截我普濟與溫嶺之間的糧路,怎會將惠州到東陽之間綿延數千里的海岸線上的防備力量抽空?」見那人還再說,林濟不耐的揮了揮手,說道,「送信回普濟,等大帥集結大軍過來,已過去六七日時間,只怕大帥趕不上這場戰鬥。」

那人垂下眼瞼,低聲說道:「將軍所慮甚是,末將置喙了。」

林濟哈哈一笑,說道:「慮勝先慮敗,你也無錯。此處青焰軍有一部讓我運糧船隊引到別處,但是也說不定幾時會來回援,海圩之外的船艦不得大意。」

那人沉聲相應,低了下去,走到林濟看不到的地方,喚過一名親信,說道:「你持我令箭駕輕舟返回大島,跟大帥言明此處的情形。」

少量的普濟軍開始試探性的向坡地發動攻勢,沒有探清那個洞口的虛實,林濟也不敢貿然將兵力壓上。在開闊的正面,雖然容易布置兵力,但是通過一些險峻的坡段,傷亡定然小不了。

在第一道護牆前面修築的數十座壁壘只是簡易的掩體,內藏十數名長弓手與刀盾兵,見普濟海匪靠近,紛紛將箭囊的箭矢攢射出去,待寇兵逼到壁壘近處,便徐徐後撤。臨到天黑,寇兵將外圍的壁壘盡數奪去,青焰軍盡數退到第一道護牆後面。

第一條護牆前面的坡勢極陡,數座巨大的山岩從護牆基部支出去,整半塊山岩懸在四五丈高的空中,如巨龍吐舌伸出,嶙峋猙獰可怖。護牆在這樣山岩上也支出去,使得整面護牆出現多處稜角。第一波湧上來的寇兵不識護牆角稜角的妙處,架著護盾一齊擠到護牆基坡上,護盾雖然擋住正面護牆上射下的箭雨,卻防不住兩側支生出來的稜角射下的箭矢,紛紛中箭墜地,滾下陡坡。

丁勉臣居高望下去,心裡暗感可惜。修築護牆、海圩、屋舍之時,已將島上可尋的石塊與稍微粗一點的樹木收羅得一乾二淨,若有充足的滾石、擂木,就能將寇兵永遠擋在第一道護牆之外。己方雖然沒有守備用的器具,但是普濟軍準備也不是十分充分。巨艦上雖然架有十數架拋石弩,但是島上光禿禿尋不著一塊大一點的石塊,僅憑艦船自身攜帶的那點石彈,也起不了多少作用。林濟並未下令將拋石弩拆卸到島上組裝,估計他心裡也擔心這邊的援軍幾何會抵達。第一波攻勢沒有持續多久,林濟便讓進攻的寇兵退下去。

丁勉臣見寇兵選擇較高的山岩架起十餘架車弩,那些車弩交錯的封鎖住下山的坡道,雖然對護牆背後的青焰軍無可奈何,但是衝出護牆的青焰軍將士在其面前卻無遮無擋。丁勉臣勒令全軍,不得追擊,以免徒傷亡。

丁勉臣看了看一旁冷靜得沒有一絲表情的魏禺,心裡尋思要不要提醒他島上的箭支存量不足。卻聽前面起了一陣喧嘩,抬頭見數十支箭矢由底下來,站在護牆堞口的數名將士一時不察,被利箭貫腦貫胸而亡。

魏禺說道:「林濟組織箭術高手點射,你去看看。」

丁勉臣走到護牆邊,探頭正要望下去,「嗖嗖嗖」數支箭羽飛來,丁勉臣聽箭聲激越,未敢託大,撮指為掌刃,橫切箭簇,只覺箭上的巨力涌擊腕脈。丁勉臣俯視下去,卻見坡底十數面高盾橫護,只余微小的空隙讓盾後的箭術高手觀察護牆上的情形,探出的箭簇閃著寒光。坡底與護牆相隔有一百五十步,那些人仰射上來的箭支也能有這麼強的勁力與準頭,果真不簡單。

丁勉臣見寇兵只試探了一下,就不再從正面進攻,心裡詫異,卻見數百名寇兵向護牆正面坡道的兩側堆積灌木枝與乾草。

丁勉臣退到魏禺身邊,指向坡道的兩側,說道:「林濟想避開正面的護牆,燒毀兩側的灌木林,從兩側迂迴攻上來。」

坡道只有護牆前的那一段十餘步距離算得上陡峭,坡道的兩側都相當陡峻,覆蓋著稠密的灌木林,不將灌木燒毀,無法從兩側攀上來。

魏禺早就注意到異狀,說道:「寇兵第一波攻勢時,我軍沒有使得擂木,燒林時間雖長,但是林濟不怕我軍會加築護牆,將兩側一齊擋住。」

旁邊一人說道:「不若將第二道的護牆拆去,將第一道護牆的兩邊延長,將兩側一併擋住?」

丁勉臣搖了搖頭,說道:「不妥,只待我們將第二護牆拆去,林濟必會從正面強攻,只要他們突破第一道護牆,就勝券成握了。」

魏禺說道:「林濟只要確定山上沒有滾石擂木就有可能會強攻,護牆前的那一段陡坡只有十餘步,林濟就是用一千人也能將其填平。」忽的想起一事,說道:「甘棠溪過旗山裡,水道給兩側的山岩夾住,水勢湍急,稍大一點的船要費極大的力氣才能過那道彎口。」

甘棠之戰時,楊尚利用那道急彎設計,在上游暗藏千根巨木將公良小天的水營船陣沖得七零八落,那一戰,普濟不僅損兵折將五千餘人,公良小天也損命周世隆戟下。

丁勉臣自然十分清楚那道急彎,卻不知魏禺此時提出有什麼用意,這裡的地形與甘棠灣的地形完全不同。

魏禺繼續說道:「周世忠為東陽主政,覺得那處彎口極其不利航船,想用人力將那道彎道拓寬,那處彎道雖然千步不到,但兩側都是極其堅硬的山岩,人工開鑿卻非數年之內可以競功的,江寧眾人之中,顧長淮最擅水工,他看過那處彎道之後,卻說只需百人月余時間就能將彎道拓寬,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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