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岫煙將徐汝愚的驚惶失措看在眼裡,卻不覺意外:前鋒鐵騎的無儔氣勢最能撼人心神。與岩琅相視一眼,暗忖:預定的作戰計畫提前發動了?
似乎無意間,徐汝愚向花岫煙走近一步。花岫煙凜然回首,卻見樊文龍的身影幻作無痕,嬌喝一聲,提息搶前一步。
樊文龍形如鬼魅,一把抓住秦鍾樹的肩頭,往懷裡一帶,秦鍾樹身子不自禁的向左後旋去,樊文龍卻如靈蛇從他右側纏出,一拳轟在花岫煙的右掌上,一腳提踢脛下,踏前一步,伸手去抓徐汝愚。
岩琅右手如虯龍探出,抓住徐汝愚腰間,順勢一旋,將徐汝愚提舉起來向遠處擲去,口裡喝道:「護住此人。」
百餘鐵騎躍出十數身影,一人接過徐汝愚,落回馬鞍,其餘人一齊向樊文龍撲去。
樊文龍哂然一笑,橫向跨了一步,屈指結印,向花岫煙擊去,將合之時,收力回步,氣勢大漲與收斂之間轉變不過瞬息之間,如一呼一吸,陰陽逆變。花岫煙見過他瞬退之際,抓住秦鍾樹的肩頭,提送騰躍一氣呵成,轉瞬人已成絕壁之上。樊文龍一足踩在石隙間,一足提跨,欲奔騰而下,十多名呼蘭武士圍在絕壁之下,誰也不敢搶攻上去。
「讓我來。」一人大喝,從眾人中站出,提著長戟仰舉,脫手竟如隕星向一手提著秦鍾樹無處閃避的樊文龍射去。
樊文龍身形陡然暴長,長戟將擊足脛,壁下諸人才發現那不過是樊文龍極速騰躍留下的殘影。樊文龍足尖踏在戟尖,兩力相合竟有金石之音,隨即「鏗」的一聲,長戟刺入石壁,僅餘一柄露在外面,激起一片石屑紛紛灑下。
樊文龍借力一躍,連踏數步,驟然上升四十丈。
樊文龍朗聲笑道:「多謝相送。」不顧崖下的呼蘭武士掣出的長弓利箭,猿身上攀。
花岫煙擺了擺手,仰射四十丈,箭矢未必能破得了他的勢。回頭望向躲在眾人之後的徐汝愚,問道:「你沒有事?」
徐汝愚望了望絕壁之巔,那處已無樊文龍的蹤跡,站出來說道:「岩老抓住我向後扔的時候,我忍不住要大叫,還沒等叫出口,已讓這位兄弟接住,只覺風颳得耳朵有些疼,倒沒其他大礙。」
呼蘭人尚武輕文,見徐汝愚如此,大多眼含鄙夷。射出長戟的漢子哼了一聲,走到花岫煙面前,單膝跪下,說道:「前鋒哨將赫連章見過郡主。」
徐汝愚詫然望著花岫煙,竟未料呼蘭行事如此悍然,如此時刻,還將如此重要人物遣在北唐刺探軍情,若非前路讓趙景雲封住,花岫煙只怕還不會與呼蘭前鋒鐵騎匯合,將繼續向南向東行進。
瑤光殿應知花岫煙的身份,大概李思訓會以為呼蘭會在花岫煙返回平城之後再發動攻勢吧。
花岫煙嫣然一笑,說道:「我是呼蘭榆林郡主,你喚褚師岫煙便行。」
徐汝愚嘴唇翕合數下,沒能說出話來。花岫煙又是一笑,望著赫連章,說道:「前鋒主將可是我三哥?」見赫連章目光停在徐汝愚的臉上,說道,「但說無妨。」
「公子澤為中路軍主帥,公子濟為前鋒主帥,且受中路節制。」
徐汝愚暗忖:褚師濟乃褚師密二子,鎮守五原城,統領呼蘭十二萬精兵,此時一併遣至此路出統前鋒主將受褚師澤節制,看來,平城果真是呼蘭的戰略重心。
褚師岫煙喜道:「父王果真聽從賀蘭先生的建言,讓三哥出任中路軍主師。」
赫連緣著石隙,猿身而上,唰唰數下,迅捷攀到插長戟的崖石前,右手握戟,用一扯,咯咯數聲,硼下幾塊碎石,插在岩石中的長戟卻紋絲不動。雙手握住戟柄,雙足抵住石壁,提息出力,大喝一聲:「起。」長戟依舊未出,崖下眾人鬨笑起來,赫連章老臉漲紅,暗忖:再用蠻力,只怕毀了這件好兵器。若是如此下去,崖下鬨笑聲只怕更厲害。
褚師岫煙看在眼底,說道:「赫連章,你且下來,這戟恐怕只有二哥過來才拔得出來。」
眾人聽褚師岫煙如此說,止住笑聲。樊文龍雖未傷人,但是離去前的幾式在眾人眼中俱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那長戟能刺入石壁如此之深,卻是他一踏之功。
不如褚師濟卻非什麼丟臉的事,赫連章躍將下來。正說話間,一隊游騎飛至,與赫連章打了個照面,又向南急馳而去,待過去五隊數百名游騎馳過,呼蘭前鋒大軍才馬不停蹄的趕到。
只聽見歷歷雜沓的馬蹄如滾雷似的在耳畔響起,險峻驛道上擠擠挨挨的儘是披著皮甲、腰懸彎刀、背負長弓的騎士。森嚴的殺伐之氣直侵心神,徐汝愚心裡泛起絕望的情緒,獃獃望著如洪流滾過的呼蘭大軍。
騎兵過去近萬,驛道轉折處還不斷有騎兵紛湧進來,數十騎明光鎧甲武士擁著一人向此處緩緩馳來。那人身著墨色玄精甲,闊面赤膚,與褚師澤有三分相肖,卻要粗豪得多,一眼看見依絕壁而立的青駿,說道:「這不是文先勇送與徐汝愚的馬?」無意望了徐汝愚一眼,眸亮若電跡閃動,凜人心神。
褚師岫煙將數日來所發生的事粗略陳述一遍,說道:「李先生才高識廣,又有鴻鵠之志,岫煙欲薦給父王。」
褚師濟上下掃了徐汝愚幾眼,又抬頭望著壁崖,指著插在石壁上的長戟,說道:「樊文龍號稱越郡第一武將,果真不凡。」話音未落,人已躍上崖壁,左手反捋住戟柄,右手單掌擊在崖壁上,啪的一聲脆響,崖壁一陣搖晃,只見石壁插戟處吱溜出一竄電光火星,身在半空的褚師濟已將長戟持在手中,緩緩下落。周遭眾人齊聲叫好。
褚師濟將長戟遞給赫連章,說道:「樊文龍臨走不忘擄去秦鍾樹,看來中原世家對我呼蘭頗有惡感。」
身側一人說道:「二公子,中原世家割據地方,互相爭伐,互生仇怨,雖對我呼蘭頗有惡觀,但是也有願意藉助我呼蘭大軍打壓異己的,韓家便是一例;此番出征,賀蘭先生叮囑的子義,讓子義勸二公子扶持幾家歸附我呼蘭的世家,以減輕我前鋒軍在冀南的阻力。」
褚師濟哈哈一笑,說道:「明明是我三弟弟如此勸你,你偏借賀蘭相的口,你不怕如此一來,分了你伯顏家的權勢?」
那人說道:「為了能讓呼蘭鐵騎踏碎漢廷每一寸山河,伯顏家的男兒願灑盡每一滴血,怎敢存那樣的私心。」
褚師濟朗聲大笑起來,按著那人肩頭,說道:「好,伯顏子義,我便納你這言。」忽又戟指南方,大喝:「踏碎山河。」
「踏碎山河。」眾人齊聲大喝,隨即千軍一起大喝起來。
「踏碎山河,踏碎山河……」
山谷絕壁間震蕩不休,直撼人心。
呼蘭除了褚師一係為王族之外,尚有賀蘭、伯顏、山難、赫連四系大宗,呼蘭軍中主要將領多從四宗出,四宗與褚師一系構成呼蘭社會的頂層核心。
徐汝愚望了一眼那個叫伯顏子義的人,雖然束甲執銳,明光盔里卻是一張白膚修眉之面,腰間懸著精縷紋飾的長劍,幾句話間卻瞄了褚師岫煙數眼。
徐汝愚見他們拔戟呼好交談宏願大喝偷窺好不熱鬧,好似忘了他的存在,輕哼了兩聲,獨自走到一旁。心神凜張,心知褚師濟向他望來,轉過身去。
褚師濟心裡微訝,說道:「你能生感應?」
徐汝愚哂然一笑,說道:「將軍目光如矩,三友背如火灼,哪裡感覺不到?」見褚師濟臉上露出猜疑之聲,笑道,「讀書之收,最畏外物擾心,失了清靜,中原士子大多會一種靜心功,雖不能像武者那樣飛牆走壁,但也能使耳目聰明,所以三友能知將軍望我。」見褚師濟臉上露出不信的神情,心知去了他的大半疑心,笑了笑,繼續說道,「功訣不過是首歌訣,想來將軍也曾聽過。」昂然吟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吟罷說道,「心煩之時,默念數遍,自有靜心之效,將軍可一試。」
褚師濟冥想片刻,緩緩說道:「天師曾言中原士林曾流傳一種奇功為正氣訣,想不到新朝士子只將其當作普通靜心功,但看李先生每日只是默念小段歌訣就有如此效果,尋至歌廖與行息之法,只怕會列入當世奇功之列。」說罷,望向褚師岫煙,說道:「三弟那裡有文先勇,李先生若去中路軍,亦無出頭之日,我帳中缺一書吏,你將李先生留下。」
「卻要看李先生的意思?」
徐汝愚眼瞅著瑞兒,心中卻暗自尋思:此時無法脫身,只得待在呼蘭軍中見機行事,褚師澤、文先生都在中路軍,說不定吳夢離、蒙圖亦在那處,去中路軍必然藏不住身份。如果褚師岫煙將其中詳情說給褚師澤聽,以褚師澤的眼力,說不定能看出其中的疑點。遲疑的說道:「大丈夫當建功立業……」目光卻盯著瑞兒,不舍涎臉一目了然。
伯顏子義初聽岫煙對秦鍾樹、徐汝愚兩人的才識推崇倍至,且費了九千二虎之力,將徐汝愚留下,心裡便有一分擔憂,此時見徐汝愚涎臉緊盯著岫煙的婢女,心裡大是放心,對徐汝愚也生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