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的海匪抵不住寨丁的攻勢,一齊退到冰涼的河水裡。
鄭蒼生這時才發現原來滾落到溪水的海匪原是被利箭貫穿,詫然向幽暗的河面望去,海船挑著風燈、點著松脂將周圍十丈內的河面照得亮如明鏡,徐汝愚持著弓箭注視著水面,防止海匪趁天黑順水潛走,俊秀淡定的面容倒映在微微晃動的河面上。
鄭蒼生令十人一組的在溪岸上結陣,盯著站在冰冷的溪水裡的海匪,幾乎不用鄭蒼生喊降,海匪紛紛將兵器丟到岸上來,蹲到溪谷的卵石上,瑟瑟發抖。
海船退回到急彎處,用勾鑲將流過去的海匪屍體勾上船,到天明清點人數,俘虜加上屍體共一百五十三人,沒有一個海匪脫身出去。
鄭蒼紫從水裡冒出頭來,嘴唇凍得發紫,向著船上的鄭蒼生大聲叫著:「這裡沒有,可能被衝到下面了。」
鄭蒼生揮了揮手,讓蒼紫他們上船來,心裡盤算著還有十多柄兵器不可能尋著了,不由暗感可惜。徐汝愚饒有興趣看著他心疼的樣子,回頭去看甲板上用繩子縛得結結實實的八十多名海匪俘虜,問道:「你們準備怎麼處理他們?」
徐汝愚引弓射匪時,溪岸這邊看不清船上的情形,船上的人看不清岸上的情形,只有自己與莫念叔看出端倪,他的修為比家主尚要高上許多,若他真是從清江過來的,那他的身份就呼之欲出。
鄭蒼生恭謹的說道:「請先生吩咐。」
徐汝愚淡然一笑,用丹息控制聲線,傳音過去,說道:「你猜出我是誰?」
鄭蒼生回道:「能用貊弓在兩百步外射穿皮甲,並且貫穿海匪身體,這樣神乎其神的射術,我只見家主演示過,不過家主尚不能瞬間連射出十一支箭。」
徐汝愚笑道:「不是我不願表明身份,只是我在此處逗留的消息傳出去,對你們未必是福,所以不到萬分緊急,我不會出手的,你可明白?」
徐汝愚在此出現的消息傳出,普濟海匪必會派出大量人手在登陸搜查。
鄭蒼生點點頭,以青鳳將軍的身手若不是顧慮到普濟海匪日後會泄憤到村民頭上,實不用與這百多名海匪耗上這麼長時間,想到他真人與傳聞一無二致,心想:天下果真有如此為平民考慮的人物,心中感動,激聲說道:「小子懇請先生像當年徐公那樣為漳台除匪,莫要讓沿海百姓再受海匪侵憂。」說著,鼻頭酸楚難忍,雙目噙淚,真摯的望著徐汝愚。
莫念雖聽不見他們的談話,但是看到鄭蒼生的神情也能猜到一二。
徐汝愚說道:「這還要等我見到鄭公之後才能決定,不過不會拖到明年。」
鄭蒼生得徐汝愚如此肯定回覆,神色飛揚,趁徐汝愚轉過頭之際,向莫念肯定的點點頭,以示他的猜測無誤。小心翼翼的對徐汝愚說道:「清江那邊不殺俘,我們也不想壞了清江的規矩,不過甘棠寨里寨丁只有五十人不到,看守他們有些費力。」
徐汝愚這才知昨天去的那個坳子叫甘棠寨,想了想,問道:「這周圍還有多少寨子留有人?」
「平原上村子裡的人都撤到閩中山區去,周圍三十里只有地勢稍險的八個寨子還有一些人,不願離開,約摸有過三千多人,家主這才讓莫念叔與我過來。昨天最近的三個寨子都派了人手出來,將一百多名海匪包圓,竟然沒有損傷,都興奮過頭了。」
徐汝愚皺起眉頭想了想,問道:「海匪一般多長時間從這裡上岸一次?」回頭看見莫念正細細端詳自己,微微一愣,問道:「莫念叔認識先父?」
莫念噙著淚,說道:「遠遠見過,算不上認識,那時我與蒼紫一般大小。」
鄭蒼生對莫念如此激動,嘴角撇了一下,接過徐汝愚適才的提問,說道:「說不定,秋收剛過那陣,海匪十天八天就上岸洗劫一次,這次卻是十月以來的第一次。估計大多從北面繞到閩中山去了,對他們來說,那裡的油水足些。這次在這裡登陸,估計是看看這邊有沒有異常的情況。」說到最後絲毫臉上得意之色。
徐汝愚說道:「你與我去建安堡,若是鄭家分不出人手來,我寫封信,你派人送到青楓峽口就行。」稍稍一頓,說道:「不過我只能算是借兵給你,許伯英與子陽秋還在泉州,消息透漏出去,他們就麻煩了。」
鄭蒼生自然沒有什麼不願意,作為一名鄭家的旁系弟子,能從名聞天下的青鳳將軍手中借到兵力,這份榮耀卻是別人享受不來的。
徐汝愚尚不知驍衛營在馮遠程的率領下已經逼入閩中山的北端,說道:「這一來一去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我看這處海灣除非從海上攻來,其他地方都是易守難攻,莫念叔能否將附近的人手組織起來,在旗山與大漳溪之間修築一座能容納五百人的堡壘?」
莫念問道:「你是否想以此處為基地抗擊普濟海匪?」
徐汝愚點點頭,說道:「想要徹底的消滅普濟海匪,只有將他們封在海里,不讓他們從陸地上得到補給。」
莫念說道:「你有如此決心,我便將這付骨頭埋在這裡,也要將這堡給你築成。」嘆了一口氣,掉頭看向湛藍的海面,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島,說道:「那裡原有一個村子,現在只剩下一百多座土墳。」說罷,默然不語。
鄭蒼生長吐一口氣,拉著徐汝愚到別處,讓莫念一個靜靜留在那裡。
鄭蒼生卻能迅速從失落情緒解脫出來,這次俘虜了八十多名海匪不算,還獲得三艘海船,總數超過二百的長戟、制式馬刀、朴刀、短劍,另外還有五十多把優質長弓,只是海船這次出海沒有配上殺傷力強悍的機弩、車弩之類的裝備,讓鄭蒼生微感可惜。
有了這批兵器,寨丁可以擴充三百到四百人,下次海匪還敢派一百多人過來,就無需這麼費力了。
附近村寨的人雖然不清楚徐汝愚的來歷,卻很信服莫念與鄭蒼生兩人,都同意將人丁遷到這片海灣周邊的山上來,幾家的寨丁組織到一起共有四百二十餘駐在海灣北面的旗山上。只要普濟海匪不一次上岸二百人以上,倒是不會又什麼危險。
鄭蒼生也不隱瞞鄭家現在兵力十分緊缺,否決也不會派莫念與他兩個人來甘棠寨一帶,徐汝愚寫了封信讓鄭蒼紫帶去武陵山。
徐汝愚停了三日,助鄭蒼生將四百寨丁稍加整飭,才與鄭蒼生沿著大漳溪向建安堡走去。
雖說鄭蒼生是鄭家的旁系子弟,徐汝愚在此之際也顧不得避諱,選些能迅速提高他修為的武功教他。鄭蒼生初時有些猶豫,但想到徐行這層關係,家主必定不會責怪,也就坦然接受徐汝愚的指點。
鄭蒼生望著徐汝愚的背影,沒有一絲停下來的意思。自己修習丹息不過兩年時間,家主已經誇自己超過尋常許多,只是半日跟在徐汝愚催息奔跑了小半日,丹田裡的丹息已經耗得乾乾淨淨,胸口窒悶。心中奇怪徐汝愚呆在甘棠寨子里心不急,一上路就發力奔跑,讓自己跟在後面跑得氣喘噓噓,直想喊:拜託,我哪能跟你比腳力,拉我一把?卻一直不好意思喊出口,那知徐汝愚不但不停下,還在不斷的提速,鄭蒼生跟到現在,已到油盡燈枯的境地。
鄭蒼生正待再次催激丹息,卻覺眼前一暗,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仆倒,及地之際,一股柔力托來,一隻手向自己握來,與之接觸之際,卻見那隻手掌瑩亮生輝,青光流溢,與此同時,身體劇震一下,有若觸電。
鄭蒼生只覺一涼一熱兩股如絲丹息分從左手中的中衡、勞宮穴透入手心,瞬間寒暑丹息纏卷一股稍粗的息流,自己體內的丹息早就耗得一滴不剩,這股奇異的寒暑丹息毫無阻擋的透過左手臂的奇經八脈向他體內竄去。
鄭蒼生不驚反喜,雖不知道何故,卻知道徐汝愚此舉對他有百益而無一害,卻在此時,奇怪而陌生的異像紛紛呈現,心中頓生煩躁厭惡,幾欲發狂大叫,直呈內識的一聲「咄」將紛呈異像震散,便在那一瞬,心眼張開似的看見徐汝愚玄異有如深淵映出的星子般的眼瞳直現在自己的內識之上。鄭蒼生不敢深究亂思,忙守靈台祖竅穴的那點清明,任由徐汝愚的寒暑丹息在體內如脫韁野馬奔騰。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鄭蒼生倏然醒來,正要睜眼,卻忍不住「嗶」的一聲噴出一蓬鮮血。
睜開眼,卻見徐汝愚負手站在自己身前,臉色稍有些蒼白,笑望著自己,說道:「你的體質一時承受不住如此強度的洗經換脈,下一次就會好一些。」
鄭蒼生低頭看見徐汝愚衣裳下擺被鮮血染得殷紅一片,心中震撼,知道徐汝愚為自己消耗丹息竟避不開自己噴出的那蓬鮮血,哽咽著不知說什麼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