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商道,一路經清江進入雲嶺之中,一路沿溧水進入武陵山。
溧水源於翠獅嶺,過了翠獅嶺就是百里青楓長峽,經青楓峽曲折向東南而行,出了武陵山就是南閩郡漳州府武陵邑。
武陵邑緊挨著武陵山南麓,南閩世家將百夷封鎖在武陵山中,在武陵邑與百夷多有爭執,數十年來,加上武陵邑多丘陵少平地,人丁稀少,世家勢力並不強盛。
武陵邑向東為漳台邑,漳台近海,普濟海匪月月都會侵襲那裡,那裡十戶九空、民生凋敝。
龍岩邑在武陵邑東南,那裡臨近泉州府,是南閩北部的重鎮,宗政家在那裡駐有重兵。
許伯英與子陽秋一行人拜謁南閩,商議重開茶馬商道的事宜,南閩郡王親自率眾前往龍岩邑相迎。世人看來,這是南閩眾人銘記二十七前年徐行對南閩的大恩,給予代表徐汝愚來訪的許伯英一行莫大禮遇。
子陽秋隨行拜謁,即使百夷還未真正對外宣稱歸附徐汝愚,世人也能明白百夷與青焰軍表裡相存、無法分離的事實。五十年余前,百萬三苗族眾遷至雲嶺歸附越家,越家遂霸南寧。百夷實力雖然無法與三苗相提並論,卻也不容小窺。
南閩郡王遠道相迎,與其說是禮遇許伯英一行,不如說對即將崛起於東南的青焰軍懷有深深的戒心。
許伯英與宗政荀達會晤之後,一直未曾能與其他世家單獨接觸的機會。
在龍岩停了三日,準備前往泉州之時,漳台就傳來海匪大規模入侵的消息。
宗政荀達當即決定親自前往驅逐海匪。
許伯英、子陽秋以及南閩郡尉宗政季望與龍岩都府玉高城在場,舉著酒杯停在嘴邊面面相覷,不知宗政荀達為何此時斷然決定親自前往。
漳州以及泉州龍泉邑的兵力陸續向龍岩集結,宗政荀達領兵離開之後,許伯英一行則由宗政季望陪同著向泉州而去。
這一路且行且停,宗政荀達在漳台擊潰海匪的消息也頻頻傳來。
許伯英訝然說道:「公良友琴剛剛在撫州吃了大虧,怎麼會在颱風季節大規模寇襲南閩呢?」
輕流在旁邊說道:「宗政荀達不過虛張聲勢。即使發生千人以上的海匪入侵,也無需讓集結龍岩附近的所有兵力一同前去撐場面。」
這次許伯英與子陽秋來南閩,兩人的身手均不十分高明,邵海棠從清江騎營抽調五十名好手,由輕流率領著護送許伯英與子陽秋一行。除去五十名精銳護衛外,還有百餘名隨行人員,若是茶馬商道的事宜進行得順利,這隨行的人員多半會留在南閩負責聯絡。
許伯英遲疑的說道:「漳台的糧食向來緊缺,這一萬五千多精兵過去,加上千匹騾馬、隨軍的民夫,糧食就需要從泉州供應,每日消耗的糧食近千擔,何苦來哉?即使宗政荀達不知軍事,他的屬下難道沒有勸諫的?」
子陽秋眉頭輕皺的說道:「宗政荀達將這一帶的兵力抽空,去漳台捕風捉影,使得這一帶的防禦極為薄弱,附近沒有海匪覬覦則罷,若是有兩千海匪從近鄉一帶登陸向龍泉滲透,將產生極大的破壞力。」
許伯英怔在那裡,說道:「過了龍泉才是宗政家的勢力範圍,若是真有海匪從近鄉登陸向龍泉方向流竄,說明宗政荀達與公良友琴有著默契故意讓出這個空檔也說不定。」說到這裡,驟然止住,過了半晌才道:「若是真有海匪從近鄉登陸,那宗政荀達的行為是否太明目張胆了?」
子陽秋冷聲:「縱容海匪登陸搶劫,打擊境地內的異己勢力,正是他宗政家一貫的作風,宗政芪在位時,還有所收斂,近十年來卻變本加厲。南閩的商旅塞絕,宗政家卻常常駐有南閩不產的貨物售到雲嶺與武陵山中來。」
靠近龍泉時,果真有普濟海匪從近鄉登陸的消息傳來。
這一帶的駐軍都讓宗政荀達帶去漳台了,海匪肆無忌憚的分成小股向內陸流竄。
許伯英一行從西北方向轉入前往龍泉的官道,看著避難的流民不斷的從東面、東南匯入官道,向龍泉城裡涌去。
許伯英看著身邊驚惶失措的流民,攔下人來詢問近鄉一帶的匪情,卻無人能說得清楚。
許伯英眉頭深鎖的站在車首,手搭涼蓬向東南方向望去,除去茫茫暮靄、擠擠挨挨的人流,對敵情卻是一無所獲。許伯英精通政務,軍事上卻不及子陽秋來得嫻熟,徵詢的望向子陽秋。
「去看宗政家的郡尉怎麼說。」說罷,子陽秋拉著許伯英去找隊首的宗政季望。
宗政季望面有憂色,不似裝出來的。
子陽秋說道:「宗政將軍,普濟海匪來勢洶洶,若是被他們迂迴到龍泉背後,那時只有待到郡王回兵來救了。」
宗政季望不能明說此次寇襲會避開宗政家的勢力範圍,只得點頭承認子陽秋分析得有道理。
子陽秋又說道:「據我所知,龍泉的存糧都讓郡王隨軍帶走,此時龍泉城中缺少糧食,卻有成千上萬的流民湧入城中,我們若是也進龍泉城去,無疑是自陷險境。」
「啊,先生的意思是說要繞道前往泉州?」
子陽秋點點頭,說道:「正是,尋野徑繞過龍泉城,只要派出斥候,就不用當心會與上岸的海匪相遇。」
宗政季望沉呤不決,途經龍泉城是宗政荀達親自定下來的路線,方便一路上控制監視許伯英一行人的異動,卻尋不到理由來拒絕他。許伯英見他猶豫不決,說道:「不需向龍泉借兵,我的這些護衛實力尚可,交由將軍統一指揮。」
宗政季望早就注意到輕流等人,心中驚訝青焰戰士的健銳,郡王的近衛也不過如此。心想:在自己眼皮底,量許伯英也使不出花樣來。於是點頭應允,領著三百多人避開通往龍泉的官道,尋了一路野徑奔東南而去。
輕流與一部護衛充當左翼的斥候,其它的斥候均由南閩的戰士充當,在輕流的刻意引導下,一行人不斷的遭遇小股的流寇。雖然每回作戰都由南閩戰士將許伯英等人護在當中,卻也有幾次被彪悍頑劣的流寇沖入陣中,自然人員就會被衝散。
繞過龍泉城,除去輕流率領的五十名護衛,其他來至清江的百餘人減員只剩下一二十多人。
宗政季望隱隱覺得不對時,情勢已經不可挽回來,清江的八十餘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潛入南閩各地。
許伯英看著宗政季望一張哭喪也似的臉說道:「一路行來,與敵寇遭遇十餘次,小戰凡一十九次,將軍竭力維護我等的安危,讓伯英感動。」
子陽秋在旁戚然說道:「百多人隨我等來訪南閩,如今只有半數能夠安然抵達目的地,其他人葬身異鄉,現在已經脫過匪患區,我們想拜託將軍派人去前面的鎮子買些紙錢,我們準備在此祭拜。」
「陣亡就好,陣亡就好。」宗政季望喃喃自語,陡然發覺自己失語,不免有些手足無措,過了片刻,才遲疑的說道:「七十名勇士為南閩剿匪而死,雖然尋不著屍身,回來泉州,我也會請諫郡王為他們修座衣寇冢,你們看這樣還好?」
許伯英與子陽秋對視一眼,心想:宗政季望果然無膽承擔責任,被迫與自己一同向宗政荀達圓謊,只要宗政季望也咬定分散潛入南閩各地的八十餘人已經「戰斃」,宗政荀達就不會起疑心。
南閩處於東南一角,有著武陵山、雲嶺、普濟島相隔阻,這數十年異常閉守,外地勢力的眼線極難進入南閩境內。宗政家在武陵邑設立了漫長封鎖線,令武陵山中的百夷一族不得向南閩一帶滲透,其他勢力就更難進入南閩開展活動。
許伯英一行人進入南閩境內就進入了宗政家的視野,無法將隨行的情報線人分散到南閩各地,也就無法與那些抵觸宗政家的勢力接觸。
日後商道開通,布插眼線會更方便點,不過商道開通是很久以後的事,解不了燃眉之急。
借著與小股流寇激戰,分批將隨行人員分散出去,宗政季望不敢承擔失職的責任,只要附和「戰斃」的說法。
繞過龍泉城,來到龍泉的背後繼續向泉州而去,這已是宗政家的勢力範圍,果然沒有海匪侵入的跡象。
官道兩側匍匐著許多乞食的人,他們多半想到泉州城裡避荒,只是此時困在路途中。
看著他們茫然獃滯的眼神,許伯英心中暗嘆一聲:這一路上都是避荒避匪的人,哪裡能討到糧食?有心相助,但是宗政季望在場,卻不好喧賓奪主。
「滾一邊去。」宗政季道抬腳將湊過來乞食的一名少年踢開。
少年身材單薄,給這一腳踢到一丈開外,滾落到路邊的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