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第十章 序戰

五月五日,深夜,樂清城。眉月清輝如水,星子散落,此時的天空深藍得像冰冷的深邃的海水,而淺藍色的雲彷彿淡淡的憂鬱。過了子時,夜色還在一層層覆來,直到啟明星現,才會褪去。

公良小天神情驕橫的環視左右,說道:「樊文龍已去,諸位何時讓我入樂清城?」

「城中尚有近萬暴民,撫州局勢危急,不宜在安撫暴民上虛耗時辰,不如將北門讓開,將其驅逐出樂清城去。」

公良小天嘴角掀起,似乎笑了一下,低聲說道:「沒有比死人更讓人安心的了。」掉著看向身側一位將領,問道:「凌將軍,給你五千人,需要多少時間?」

凌石面容古挫,目無表情,予人堅毅頑悍的感覺。

他不假思索的答道:「天明即能結束一切。」

公良小天心想:玉案嶺並無消息傳來,想來撫州在午時之前尚無變故。冷然說道:「撫州即使有變,父帥也不會應付不過今夜,凌將軍,你領人去吧。」

凌石握拳擊胸,領著十餘親衛徑向後營領兵去了;右臂上的王蛇刺青在夜月下尤顯猙獰。

樂清城中近萬名平民都是被樊家強制留下協助守城,年弱體衰者早就被樊家逐出城,留守城中的都是年青力壯之人,協助樊家守城近十載,個人戰力比普通的民寨將士還強。

公良小天若能將體不衣甲、手無寸鐵的萬餘平民驅出城外,在曠達野地加以屠殺,自然毫不費力。公良小天的驕縱使他不屑於對這群看似任人宰割的羔羊使詐,或許他要屠盡樂清城中的每一個人。普濟軍向四門各出一千兵力,同時向手無寸鐵的平民發動攻擊。

四城門處,冒起數十股濃煙,隱見烈焰奔騰而起,片刻之間,淡淡烏煙將月星掩去。烈焰迅速向城中延伸,不需半個時辰,屠殺已接近內城。

在普濟海匪的屠刀下豕突狼奔的民眾盡數被逼入內城之中,身後十餘步就是追逐而來面目猙獰的普濟寇兵。

樊家在樂清城中加築內城,以期與普濟血戰至一兵一卒,數十雉規模的內城用麻石築基,長條青石、麻石堆砌而成,四處出口均修得相當狹窄,只容兩乘駿馬並行通過。

走投無路的平民瘋狂向內城涌去,狹窄的入口堵滿陷入絕境的人。

普濟成排的寇兵像潮水般移動,向著樂清內堡城推進。嗜血的戰鼓轟然擂響,寇兵紛紛放下手中的弓弩,掣出兵器向擁堵在內城的民眾劈砍而去。血肉橫飛,彷彿一層層被剝離似的,堵在內城的人群迅速削薄。

普濟寇兵將堵在入口的人屠盡,正欲向內城推進,迎來卻是一蓬蓬疾射而至的箭雨。

樂清衙署某處,一處小型武庫被匆忙撤出樂清的樊家精兵遺忘在那裡,驚惶不定的人們接過兵刃,將皮甲、皮牟胡亂套在身上、頭上,便向內城入口奔去。

普濟海匪被阻在狹窄的內城入口不得進入,三四百名手持著各式兵器的彪悍平民結著簡易的方陣橫在寇兵之前,用並不精準的亂箭射殺數十名普濟寇。身後則是千餘名赤手空拳的精壯漢子,直待前面有人倒下,就去拾起他的兵器。

忽的,一人冒著雙方的箭雨,衝上前去,從地上摟起數把兵器向回奔跑,須臾之間,背後插滿利箭,離己陣尚有七八步仆倒在地,長戟、朴刀、鐵矛從他懷中滾落下來,散落一地。那人只手支地,掙扎著仰起頭,喝道:「替我多殺一個賊寇。」說罷,磕倒在地,不再動彈。

十餘人搶出,拾起兵器加入簡易方陣之中,與敵相抗。

直於天光乍現,普濟寇兵依舊沒有沖入內城之中。

台山濟寨正南,尉潦面無表情的立在子陽雅蘭身側,身後立著三百六十名清江騎營的精銳。

近千名百夷精銳如螞蟥一樣附在高達四丈的寨牆上,滾石擂木紛泄而下,不斷有人跌落下,瞬間給滾石擂木砸成一團模糊的血肉。片刻之間無數百夷戰士湧上寨牆,與守寨的普濟寇兵纏戰一處。

戰鼓沉而有力的低鳴,一下一下的直敲尉潦心頭。尉潦「鏗」然拔出制式馬刀,沉聲悶喝,卻聽不清他口中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三百六十名健士齊刷刷的抽出馬刀,隨之悶喝,悲壯之色遠近皆染。寨牆上的將士聞聲,士氣大振,傷病皆起,戰場上頓時激戰加劇,一片慘烈。

清江騎營與千名百夷戰士匯在一處向寨牆涌去,在此之前,為了磨去寇兵銳氣,百夷已發動七波攻勢,已經損失了近千名子弟。

尉潦如猛虎出柙,清江騎營將士緊隨其後,片刻登上寨牆,刀戈劍戟,紛紛而來。尉潦厲嘯一聲,刀光起處,屍首紛落,鮮血直噴,瞬間衣甲盡染。寨牆上百夷將士被人數眾多的普濟寇兵分割成七零八落各自為戰。

忽的,左側一陣騷動,一隊渾身浴血的百夷戰士擁著一員將領,向他們這邊突來。尉潦揮刀前指,清江騎營分兩翼殺去,將那隊人馬收歸己方陣內。

尉潦眼利,已看出那員大將正是子陽秋的親信明素,他胸前、腹下各有一灘血跡,面色煞白,呼吸微不可辨,生機已絕。尉潦搶前,明素見是尉潦,眼角流下淚水,嘴角顫動,尉潦連忙俯身把耳貼近他邊,卻無聲音傳出,抬頭一看,明素已經死去。

尉潦慘嘯一聲,揮刀搶出,奔著敵寇多處殺去。片刻之間,將各自為陣的百夷戰士聚攏一處,向寨門廝殺而去,成千的百夷戰士紛擁而上寨牆。

見寨門打開,子陽雅蘭將所餘二千兵力悉數投入戰場。寇兵紛紛從寨牆撤下,潮水般向內寨退去。百夷戰士佔據寨牆,尉潦站於寨門處,冷然望著向內寨收縮的寇兵。

子陽雅蘭秀眉輕結,適才一番苦戰,百夷精銳損傷近千名,若是與寇兵在不利優勢兵力展開的寨內巷戰,損失定然不輕。

尉潦冷哼一聲,說道:「寨中多竹樓木屋,這群蠢人,還想據此相爭。輕流,你拿一張柘木弓給我,看誰能逃出火場一嘗我的利箭?」

火箭紛射而去,濟寨頓生焰天大火。從火場中掙扎而出的寇兵又被四周射來的箭羽射殺。

望著火海箭雨中無力掙扎的寇兵,想起往日種種,在雍揚城頭被徐汝愚所救,獨自在武陵山襲殺獵奴隊達數月之久,身負重創幾陷絕境之際,徐汝愚親來相援。

已是不愈的肺葉創傷使得此時胸下隱痛水止,忽的心頭一涼,殺心如汐水退去。

尉潦輕嘆一聲,揚聲說道:「棄械者生。」說罷,龍行虎步行至火場之前,長刀化出如匹刀光,手腕一振,脫刃向大火壓去,大火忽的一窒,火勢弱了幾分。輕流見他意在滅火,領著數十精衛護在他左右。

尉潦徐步向前,長刀不斷揮出一道道寒芒,濟寨大火竟讓他一人滅去大半。

青焰軍眾將,予人感覺尉潦比魏禺更為嗜殺,現在見他竟然給普濟寇兵擇降的機會,子陽雅蘭不由微微一愣,也忘了自己才是此次作戰的主將。

張仲道卓立邵寨望樓之上,看著東面的焰天大火漸漸熄滅,知道濟寨的戰鬥已經結束。對顧長淮拱拱手說道:「長淮兄,請在宣城靜候數日。」

顧長淮哈哈一笑,說道:「與仲道並肩而戰,爽快之處勝過玉壺春雪,若非拘於會規,真想與你一同東進撫州。」

蕭逸之面色一沉,默然看向別處。徐汝愚借人興修水利之事,看來還是另遣他人為妙。

天光已開,連雲寨外,遺屍遍地。

許端國跟在魏禺身後,眉間有不忍的神色,季子衡早年跟隨襄樊會在汾郡起事,見慣此種情景,神色自若。

八千流寇顯然沒有意識清江邑方向會突然出現一支六千人的精兵,斥候只散在連雲寨三里範圍以內。

魏禺所率領的六千精兵本無輜重,將士行裝在出發前均清減了一遍,飽食過後,乾糧也未帶。

魏禺率隊悠然而行,一個時辰走不上八里路途,完全不顧連雲寨傳來的緊急軍情。直到遭遇敵寇前哨斥候,養精蓄銳的六千將士才如出柙猛虎,向正圍攻連雲寨的八千流寇猛撲過去。一擊潰之,直至天光大開,魏禺才傳令收兵。

雲烏荒鎮與連雲寨出現青焰軍精兵並向玉案嶺移動的消息先後傳到公良友琴耳中。

公良友琴陰沉著臉,不言不語。

趙威胥低聲說道:「樊家昨夜突然棄樂清城而去,顯然早就看透徐汝愚的布置,少帥到現在還未領兵入撫州,怕是樂清城生出什麼變故。」

公良友琴焉能聽不出趙威胥這話中的意思,青焰軍在玉案嶺、連雲寨、雲烏荒鎮三地的總兵力達到四萬五千眾,而已方在泯寨的將士只有三萬五千眾。雖說樂清、溫嶺、金華三地尚有四萬五千餘眾,但是能否及時趕來參與會戰還是未知。

在青焰軍合圍之前,棄泯寨奔東南而去。

念頭一閃而過,公良友琴頹然失色,難道又要我在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兒面前伏輸?

趙威胥見公良友琴臉上陰晴不定,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心中生怕他固執己見堅持在此與徐汝愚一決雌雄。暫且不論樂清城距此有三百五十里之遙,徐汝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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